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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临床现象

2021年1月15日  来源:少女杜拉的故事 作者:【奥】西格蒙德·弗洛伊德 提供人:kengpo70......

一个鄙视自己母亲的怪脾气少女

我在1900年出版的书籍《梦的解析》中指出,梦一般都能够被解释。经过完整的解释后,所有梦都能够被构建完美、恰当的思绪所替代。这些思绪在一连串的心理活动中占据着明显的位置。在下文中,我将通过一个实际应用的例子,说明释梦这项艺术。我在上述著作已经说过,我是如何面对梦这个问题的。当我致力于用特殊的心理治疗法来医治神经症时,梦的问题便阻挡在我研究的道路上。在患者向我透露的各种心理问题中,出现了对梦的描述。这些梦像是需要安插在病源与病症间无限延长的连接线上。当时,我正学着如何将梦的语言转化为能够表达我们思想的通俗语言。我得补充一句,这是心理分析不可或缺的技能。由于部分心理素材的内容与意识相悖,因而受到抑制与阻隔,成为了病源。而梦则是其中一条能够让这些心理素材抵达意识层的通道。简而言之,梦是躲开抑制作用的迂回之路,是心灵进行间接表现的主要方法之一。以下是对一个癔症少女的治疗片段,目的正是要说明释梦在心理分析中所发挥的作用。这也是我首次有机会在出版的作品中,用足够的篇幅阐述清楚,我对于癔症的心理过程及其有机体决定因素的观点,从而避免我的一些观点被误解。既然众所周知,癔症对于医生及研究者最高的要求,只是对患者保持最大的耐性,摒除轻蔑和高傲的态度,我也就不必因篇幅的长度而一再致歉了。因为,

艺术和科学无法孤军奋斗,耐心必须发挥其最大作用。 [1] 

如果我一开始就提供完整、连贯的病历,那么将置读者与研究者于不同的处境。患者家属提供的报告——在本病例中,这位18岁少女的父亲向我描述了她的病情——非常笼统不清。在着手治疗时,我虽然让患者详细描述其生活状况及病情,但得到的信息依旧非常少,不足以让我掌握所有情况。这种情况就如同受阻的河水,时而被岩石阻隔,时而因为沙滩和沼泽的阻挡而隐匿其中。我不禁想问,学者和专家们该如何写出流畅、精准的癔症病历?事实上,连患者自己也无法叙述得非常连贯。他们会告诉医生来自自己某个时期的大量生活信息,但完全说不出下一时期的事,只好留给医生一段空白或一个无法解开的谜题。如此反复,最后只剩下一段又一段模糊的时期,令医生无法从这些不连贯的信息中得到答案。患者的这些叙述——即便看上去是真实的——大多不连贯,所叙述事件原本的次序也无法确定。在叙述过程中,患者还会反复更改某个细节或日期,继而又开始犹豫,最后又恢复了最初的说法。与患者病历所显示的一样,他们无法叙述一段有序的生活经历。这不仅是神经症的特质, [2]还有着重要的理论意义。患者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原因如下:首先,患者蓄意隐瞒要说的话,因为他们还不能克服羞怯的心理(或者说过于小心,害怕自己的话会涉及他人)。这是意识的不诚实带来的结果。其次,部分在其他时间能够随意想起的记忆,一旦进行叙述时,就消失殆尽,而非患者蓄意保留:这是潜意识的不诚实造成的结果。最后,是真正的失忆(amnesias)——属于记忆中的空白部分,不仅包括久远的记忆,甚至可能还包括新近的记忆——以及为了填补记忆空白而形成的错误记忆。 [3] 如果事件本身一直存在于脑中,而事件之间的关联性被破坏了,就可能出现失忆。而一旦事件的次序被打乱,其关联性必然被破坏。错误记忆通常是记忆中最脆弱的部分,也是最容易被抑制的部分。在被称作抑制作用的第一阶段,我们会有许多零碎记忆,并且会质疑这些记忆。在随后的阶段,质疑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记忆消失或出现虚假记忆。 [4] 

这种状况与和病历有关的记忆相联系,与病症的产生也有着必然的联系。从理论上来讲,也是病症产生的一个前提条件。在进一步的治疗中,患者会叙述其一度非常清晰,却已被抑制或遗忘的事实。错误记忆表现出不稳定性,记忆的空白被填补。只有等到治疗快要完毕时,我们才能看到清晰、完整的病历。治疗的真正目标是去除一切可能出现的病症,并代之以有意识的思绪。我们可将修复患者缺损的记忆视为次要目标,或是理论性目标。这两个目标相辅相成。一个目标达成时,另一个也随之达成,可谓一箭双雕。

我们应该深入分析患者的性格及其所处的社会环境,就像仔细研究患者的体检记录和功能障碍病症一样。而且,我们的重点不仅是分析患者的家庭生活环境,如后文所述,我们还探究了其家族遗传特质。

本书的主人公是一个18岁的少女。她的家人包括父母和一个比她年长一岁半的哥哥。她父亲因聪明才智、个性和生活环境而成为家中的权威。正是这样的生活环境构建了患者的童年和病症。我刚开始为她治疗时,她父亲已年近50,是个异常活跃、才智非凡、事业一帆风顺的大企业家。她对父亲极为顺从。但也因此,她早期形成的判断力令她对父亲的许多行为和喜好愈加地反感。

自六岁那年父亲患重病起,她对父亲的情感就开始加深。当时,她父亲身患肺结核病,于是他们举家迁至一个气候适宜的南方小镇居住。在那儿,父亲的病情迅速好转,但因为还得多加小心,因此在接下来约十年的时间里,他们一家人依旧住在这个我姑且称作B的小镇里。病情稳定时,父亲会不时地回去查看自己的工厂。在夏季最热的那段时间里,他们一家搬进了山里的疗养院。

在女孩大约10岁时,她父亲因患视网膜脱离(detachedretina)不得不在一间黑暗的房间里接受治疗。但最终,他的视力受到了永久性伤害。两年后,他的病情严重恶化,受到莫名感染,随之出现瘫痪和少许精神障碍的症状。在他的病情毫无起色时,他的一位朋友(他将在我后面要说到的故事里担任角色)劝他和主治医生一起到维也纳来找我。我犹豫了一阵子,不知道是否该将他的症状确诊为脊髓痨-麻痹(tabo-paralysis),但最终将其诊断为弥散性血管病(diffusevascular affection)。而且他自己也承认,曾在婚前受过特殊感染。我对他实施了大量抗梅毒(anti-luetic)治疗。最后,他所有的病症都消失了。很明显,正是由于我为他带来了幸运的结果,因此四年后,他介绍我认识他那明显患有神经症的女儿。又过了两年,他带女儿来接受我的心理治疗。

我当时正好认识他一个住在维也纳的姐姐,年纪比他稍长一点儿。她明显患有严重的神经症,但没有癔症的病症特质。在不幸婚姻的压力下,她最终死于消瘦症(marasmus)。这种病恶化得非常快,但病症其实并不明显。我后来遇见他的一个哥哥,是个患了抑郁症的单身汉。

如上文所述,我的这位18岁的女患者在感情上一直都偏向父亲。自从患病后,她就把刚才提到的那位姑妈视为模范。毫无疑问,这位女患者不仅遗传了父亲家族的天赋和聪明才智,同时也遗传了家族病。我始终不认识她的母亲,但从女孩和她父亲的口中了解到,她的母亲是个没教养的女人,甚至可以说是愚蠢的。她一心扑在家务上,尤其是在丈夫患病后,两人更是日渐疏远。她完全呈现了所谓“家庭主妇的变态心理”。她对孩子的兴趣漠不关心,每天只顾着清洁房屋,擦拭器皿,让一切保持整洁——整洁得几乎无法使用。许多普通家庭主妇都如此,这让我不禁想起一种强迫性清洗症(obsessionalwashing)和其他几种洁癖(obsessional cleanliness)症状。但这类女人(患者的母亲也是)完全不了解自己的病,因此缺少强迫性神经症(obsessionalneurosis)的一个基本特质——了解自己患上了该种病症。女孩和母亲的关系一直不是很好。她瞧不起母亲,常常无情地指责母亲。因此,母亲对她没有一点儿影响力。 [5] 

女孩小的时候,把唯一的哥哥(比她年长一岁半)视为偶像,雄心勃勃地要追赶他。但最近几年,两兄妹日渐疏远。哥哥总想远离家庭争端,但每当被迫选择立场时,他总会站在母亲那边。因此,常见的异性相吸令父女、母子选择了不同的阵线。

我接下来将称呼这位在8岁时就出现神经症病症的患者为“杜拉”。那时,她患有慢性呼吸困难症(chronicdyspnoea),有时病情非常严重。她首次发病是在一次短途的登山旅行后,因此被诊断为过度疲劳。她修养了6个月,期间得到悉心照料,病情也逐渐好转。家庭医生非常肯定地认为,她的病症是神经性的,并非因器官性病变引起,但他把这种神经性因素归为过度疲劳。 [6] 

小女孩儿时患过普通的传染病,但没有造成持久性伤害。正如她告诉我的——她的话很值得我深思——她哥哥总是先被传染,病情往往非常轻,随后传染给她,但她的病情则非常严重。她在将近12岁时开始出现偏头痛和神经性咳嗽。最初,这两种病症总是同时出现,但后来情况有所不同,偏头痛越来越少发作。到她16岁时,偏头痛的症状已经完全消失了。神经性咳嗽最初是由常见的黏膜炎引发,却一直连续不断。她18岁找我治疗时,又开始出现极具特点的咳嗽。这种症状发作的次数不定,但会持续三至五周,有时甚至长达数月。她近几年发病的前半期,症状最为严重,甚至完全失音。和多年前的诊断一样,这被视为神经性疾病,但各种不同的治疗方法,包括水疗法、局部电击都没有效果。在这种情况下,小女孩逐渐长大成有独立见解的少女。她嘲笑医生的努力,最后甚至完全拒绝他们的帮助。她不肯见任何医生,虽然她对自己的家庭医生没有什么反感,但只要让她见新的医生,她就非常抗拒。最后还是在父亲的强迫下,她才肯来见我。

少女杜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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