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个成年男子身上,肌肉的重量约占他体重的四分之三。成年人体内的运动能量大部分是被肌肉消耗的,最近有研究人员做了一个大致的估计,认为它们消耗的能量约占人体总能量的五分之一。在大脑里,控制随意肌的大脑皮层运动中心占据了大脑外侧的绝大部分区域,所以它们是由大脑主宰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们还是消化的器官,因为它们在消化功能中起着重要的作用。肌肉也是让我们能够最直接地实现自己意志的器官,是我们特有的工具。正是因为有了肌肉的运作,我们才能够修建公路,创建城市,发明机器,才能够写出这么多书,发表那么多言论。事实上,所有对人类来说至关重要的事,都是在肌肉的帮助下完成的。如果它们发育不良,松弛下垂,我们就无法让自己的意志得到正确的执行。在某种意义上,性格可以被定义为由一系列活动习惯所组成的特征群。马修·阿诺德(Matthew Arnold)称,活动占据了整个人生长度的四分之三;叔本华(Schopenhauer)将人类描述为“三分之一由智力,三分之二由意志力组成”;罗伯逊(F.W.Robertson)则极力主张,人类自己的所作所为即代表了自身,换言之,人类是自己所有活动的总和;莫兹利(Maudsley)认为,性格就是肌肉的活动习惯;《以伦勃朗为师》的匿名作者认为,艺术的时代现在已经慢慢赶超了科学的时代,擅长动手的艺术家将领先于那些长于动脑的专家;布伦奇里(Bluntschli)宣称,历史是清醒的意志力活动;还有人认为,如果没有我们自身肌肉的力量,世上就不会形成力量或能量的概念;还有人持这样的观点,认定大部分的意识活动都会涉及肌肉紧张度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差不多就是思想的基本组成部分。以上所有观点都表明了我们是如何把西塞罗古老的概念“活着就意味着思考”修改成了“活着就意味着行动”。这些观点也让我们对肌肉发展和训练的重要性有了新的认识。
正因如此,现代心理学把肌肉视为所有传出神经冲动的表达器官。除了我们能够明确观察到的各种功能外,注意力的每一次转移,心理状态的每一处细微变化,都能在无意识中影响到它们,并以一种极其微妙、精细的方式改变着它们的紧张程度,所以它们可以当之无愧地被称为表达思想与感受的器官,同时也是体现意志力的器官。从这个意义出发,现在有人把康德哲学中所指的“自在之物”(thing-in-itself)视为宇宙中真实存在的物质现象,认为它们是一种拟人化的力量。习惯甚至可以决定我们的深层信念;思想是被压抑的行为;行动,而不是话语,是功能健全的人类表达自己的语言。人类的运动区域与心理活动区域有着紧密的联系,而且在很大程度上具有共同之处。肌肉活动促进了大脑中心部分的发育,迄今还没有发现其他部位与组织有这样的能耐。肌肉是人类在进行适应、模仿、服从等系列活动时必不可少的工具,它们帮助个体形成自己独特的性格,甚至在个体的态度及习惯养成的过程中也不可或缺。对青少年而言,有关运动的教育是最重要的,现在这种观点也得到了应有的认可;对所有人而言,没有运动元素的教育是不完整的。技巧、耐力及毅力可以被称之为肌肉的“美德”;而容易疲劳、意志薄弱、任性善变、倦怠懒散、心神不安、缺乏冷静与克制则被称之为肌肉的“失职”。
想要理解那些具有青春期特色的、在运动功能方面发生的重大改变,除了某些可衡量的方面外,我们还必须考虑一些别的因素。为了测量肌肉结构及功能的正常发育情况,最好的方法可能就存在于从基础功能到附属功能的发展过程中。前者负责指挥躯干及大型关节、颈部、背部、胯部、肩膀、膝部、肘部的肌肉及其运动,有时候被称为核心功能,在这些方面人类和体型更大的动物是相通的。这些部位的活动其实很少,绝大部分都是同时发生,而且是有节奏地交替进行的,例如在行走状态时的双腿。在文化水平低或智商不高、主要从事繁重体力劳动的男女中(更常见的是在智力有缺陷的人群中),这种活动占主导地位。而后者,即附属活动,主要指手、舌头、脸部及发音器官的活动,它们可能会和一系列多样化的行为有联系,例如写字、谈话、弹钢琴。其中最为典型的是那些小型但数量众多的肌肉群,它们的功能在个体发展进程的晚些时候才会出现,并代表了一种更高起点的进化结果。这些小型肌肉群是为进行更加细致精巧的动作而准备的,它们的功能成熟得相对较晚,主要是和一些心理行为相关。心理行为作用于肌肉群的具体表现,就是持续不断地对它们施加影响,这种影响即使不能引发实际的运动,也能逐步改变肌肉的紧张强度。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在学龄儿童身上,发现一些不自觉的动作及舞蹈症(chorea)的抽搐症状,尤其是当他们感到兴奋或者疲惫的时候。这种障碍往往源自心理活动的影响。在更高层面上,当这些肌肉群崩溃的时候,通常意义上的瘫痪就发生了。所以,当这个一直潜伏、没有得到有效阻止的瘫痪过程发生时,表现出来的第一个症状就是:舌头或手指,甚至两者同时,失去了执行准确精巧动作的能力。从最后达到的进化水平开始,个体将不断退化,很多最基本的行为能力将陆续丧失,直到死亡来临。
如果要对基础功能和附属功能两者之间的区别进行深入解释的话,最好的例子就是“动物的前足”和“人类的两手”之间的差异。动物的前足可能是由类似鱼鳍或鳍状肢的形状演化而来,有的可能还会被武装起来,如马蹄等,它们唯一的作用就是帮助动物进行移动。有的带爪食肉动物的前肢还能用来拿东西,可以帮助它们撕扯食物,还有其他动物用前肢来刨地。生活于树上的动物差不多都发展出了类似类人猿的“手”,这是它们的前臂在形状及功能上发生的一场重大革命,这场革命的最大成果就是,附属器官——手指出现了。对猿类及其他需要不断攀爬树木的生物而言,它们不但需要随时调整自己的抓握器官,让自己能够跳跃得更远、握紧更大的树枝,还需要用手来进行更多的活动,例如,捡拾、搬运、把食物送到嘴边等。而这些需要或许就是让人类开始直立行走的最主要因素。如果没有这些需要促成了人类的站立,人类智力就不可能出现。“当我们试图衡量人类和低等生物之间在活动形式方面的差距时,其结果带给我们的惊奇,一点不比对两者进行智力比较的时候来得少。”那些和人类比较相似的动物,它们的智商与人类智商的相似度,和它们与人类在活动方面的相似度非常接近。
人类婴儿在成长过程中,逐渐产生了站立起来的需要,这个过程完美地重复了人类在种族进化中走过的一段漫长历史。在最初阶段,四肢在运动中几乎不起任何作用,但是最基本的躯干肌会保持一定程度的间歇性活跃,驱动着大型关节的活动。然后,爬行开始了,这个时候臀部的肌肉开始派上了用场,而膝盖以下的肌肉则毫无用处,手指也基本无用武之地。逐渐,腿和脚加入了移动,拇趾的活动范围逐渐受限,而拇指则越来越灵活,力量越来越强大,手指的作用也变得更富于变化,更加随心所欲。随着身体逐渐与地面开始垂直,胸部的形状也开始改变,直到横向直径超过了从前往后的纵向直径。人类的两片肩胛骨不像其他四足动物的肩胛骨那样平行,而是向两边伸展直到它们接近同一平面。这种构造使得人类的手臂可以在两边自由地活动,轻松地进行180 度旋转,而相比之下,猿的手臂只能进行100 度旋转。因此人类可以在双臂的半径范围内控制几乎任意一点。人类的抓握力量一部分是由动物前肢的移动功能进化而来的,一部分则是在此基础上发展出来的新功能。那些无目的的自发跳动、手指和手部缓慢有节奏的弯曲和伸展活动,可能是远古时期在树上的生活方式遗留下来的,甚至可能是从更久远的水生时期残存而来的,这些活动在人类身上得到了整合;大型肌肉原本就具备双向或同时有节奏运动的能力,在人类进化的最后阶段,它们的活动变得更加精确细致,能准确地完成各种特殊的动作。这个阶段取得的发展不再仅由遗传性决定,而是更多地取决于环境。在某种意义上,一个孩子,或者说一个人类,是他的活动或者活动意愿的总和。天性与本能主要决定人类的基础行为,而附属行为这部分则主要由后天的教育所决定。
因此,对于我们的各种表达艺术而言,整个附属系统在其发展的过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些小肌肉差不多可以被称为“思想的器官”。我们在意识层面发生的哪怕最微小的变化,也能让这些肌肉的紧张度随之变化。例如,说话的口音、音调的起伏、面部表情的微妙变化、笔迹的不同,以及其他有助于“读心”的细节,其实都是在“读肌肉”。那些智力低下的苦力工人,他们掌握的日常词汇不超过500个;不能灵活地活动自己的手指,例如,不能在保持其他手指不动的前提下单独活动某一根手指;不能有意识地蹙额或皱眉;语调平板不能富于变化,等等,这些都表明,他们身上与这些行为相关的附属肌肉系统在发展过程中受到了抑制或遭遇了功能衰退,所以失去了完成这些精细准确动作的能力。另一方面,如果孩子们在上述某些方面甚至所有方面都过早成熟,那么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那些更大型的肌肉及更基础的功能会发育不全。事实上,只有在基础功能和附属功能两者都完整发育的前提下,才能让所有的肌肉都正常地生长,并获得充分且永久性的成熟,才能够完成那些要求更高、更精细准确的动作。反之,如果在青春期时,孩子们的动作显得木讷,举止显得笨拙,则标志着他们在这两者的发育上已经暂时失去了平衡。如果这个概念是正确的,就意味着大自然并非如同罗斯(Ross)、默西尔(Mercier)等人所设想的那样,仅仅完成了人类整体发展这个金字塔的塔基部分。大自然为这个金字塔奠定了一部分基础,当这个金字塔达到其顶峰时,它通常会掉过头来再对塔基部分进行补充加固,然后再将这个金字塔建筑得更高。如果阻止了第二次对塔基的加固,一味地将自然的力量用于建筑那个高高的塔尖,就会导致整个金字塔塔基不稳,甚至会摇摇欲坠。学校和幼儿园的教育往往过于强调对那些完成精细动作的附属肌肉的训练,让孩子们不断地使用自己的小舌头说话、指挥着小肌肉奋笔疾书,努力训练他们完成精准动作的能力。而这是一种不成比例的训练方式,因为这些附属肌肉加在一起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分量。而且,在这个阶段,长时间进行精确度要求高的活动会让孩子们感觉无比厌烦,还会带来一定的危险。从大肌肉动作向小肌肉动作的转换适应过程,孩子们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成,通常会持续到青春期阶段。在这个过程尚未完成的幼儿园时期,如果要求他们进行大量的需要细致和精确度的工作,这种在功能和发育上的不协调通常会导致舞蹈症症状的出现。在这种情况下,儿童面临的最主要的危险就是大型肌肉群发展停滞了,而小肌肉群的控制能力又出现了问题。而与此相反的是,很多体育运动项目及运动形式都主要强调基础肌肉群,忽略了那些需要更精细的活动的运动项目或形式。那些在更为粗重、只需蛮力的体育运动中出类拔萃的人物,无疑会在各种训练中将自己的运动反应能力磨炼得“粗糙”起来,结果就是,不仅他们的活动能力会变得不精准、粗重,而且还会失去对微妙、精细刺激的反应能力,似乎他们的大肌肉群变得发育过度,而小肌肉群却遭遇了生长迟滞。而另一方面,很多年轻人——可能更多的是年轻女性,在那些基础而且占多数的肌肉活动方面,所付出的精力和锻炼极少,却在那些精巧细致的活动上刻苦练习,并过早地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这,或许就是早熟、神经过度紧张及肌肉具有易感性等一系列心理、生理表现背后的原因。在青春期,肌肉迸发出大量的能量,并期待着得到充分展示与生长的机会。这些能量不仅仅是成功的繁殖能力所必需的,也是一种男子气概的表现,它们具有很大的可塑性,所以,在这个阶段进行活动训练及体育锻炼是非常重要的,对心理、性能力及身体健康各方面的影响远远大于人生中的其他任何阶段。肌肉的强度及短时间内呈现出来的生理素质,是一种本能,也是一种需要,正如此时身体表现出来的大量轻微的无意识活动一样,它们近乎自发性地释放出一些信息,这些信息会在意识层面被识别出来,并被转化为一系列复杂而又精细的意志力活动。默尔西等人曾经指出,正如在大部分技术工中一样,学校里的任务和文明生活中的各种现代活动一般都是需要精确度的,而这些类型各异、精确度相似的活动,通常是不协调的,它们带来的压力导致了早熟的发生。强调基础活动的重要性,不仅是对这种现状的一种有力补充,同时还具有治疗附属系统各种障碍的价值。同时,这种方法还是对各种烦躁紧张状态的最好防治手段,可以直接培养自信感、自控感及心理和生理的平衡感。即便身体的抽搐已经达到了舞蹈症的强度,最好的治疗方式仍是利用量表来对患者的日常活动进行评估、衡量,看看在主要活动和次要活动之间有什么区别,并让前者在患者的活动量中占据主导地位。
不管我们是否把身体的各种活动当作一个整体来考虑,也暂不考虑各大肢体的基础活动以及各种精细的附属活动,年幼孩童的运动总量,包括各种活动的数量、重复频率、多样性及各种活动之间的融合程度,都是令人惊叹的。几乎每一个来自外界的刺激都会引发一个反馈活动。德雷斯勒(Dresslar)曾用整整4个小时的时间观察一个13个月大的孩子,他发现,孩子的行为完全遵循了普莱尔(Preyer)的分类法:冲动或自发性的、条件反射式的、本能的、模仿的、受抑制的、明显表现出来的,其中甚至还包括一些似乎经过深思熟虑的举动,这些行为都非常协调且有规律地结合在一起。这个孩子对所有引起他兴趣的活动都跃跃欲试,似乎拥有永不疲惫的活力源泉。一个朋友曾经试着接近一个4岁大的小姑娘,将她一天中某个时段所说的话全部记录下来。最后他发现,这些话不过是一些简单的重复而已。一位教师将一个14岁男孩某一天在学校的各种表现都记录在案,最后的发现也与此类似:这些表现不过是一些活动的简单重复而已。
林德利(Lindley)研究了897种在儿童身上常见的无意识活动,并将它们分成了92个类别:其中45 类是发生在头部区域,20 类发生在足部和腿部,19类发生在手和手指。按照这些活动发生的频率高低排列,顺序如下:手指、足部、嘴唇、舌头、头部、身体、手、嘴、眼睛、下颌、腿部、前额、脸部、手臂、耳朵。最后5项的发生频率,青少年要高于儿童,而发生在头部、嘴部、腿部及舌头的大部分无意识活动的频率,儿童要远远高于青少年。笔者相信,实际上发生的无意识活动要远远比林德利所列出的多得多。
校园,尤其是低年级学生生活于其中的校园,是研究这些无意识行为的绝佳场所。这些行为都是我们非常熟悉的,例如舔东西、弹舌头、磨牙、抓耳挠腮、拍头、用手指绕头发或者将头发放进嘴里咀嚼、咬指甲(贝迪永,即Berillon,称之为“咬甲癖”)、耸肩、皱眉、拉扯衣扣或搅扭衣服、团线球等,除此之外,还有转笔、转拇指、转动自己、点头或摇头、眯眼、眨眼、晃动身子、撅嘴、做鬼脸、用脚摩擦地板、搓手、敲击、拍打、抖手指、摇晃手指、掰手指、捂嘴、斜视、刮脸、十指交错、掰手指关节、玩手指、轻咬并啃噬下唇、颠腿、吮吸东西等。
史密斯(Smith)发现,在每100个儿童中发现的无意识动作的平均数量为176个,在每100个青少年当中是110个。左右摇晃的动作主要存在于儿童当中,而玩手指及有节奏地敲打手指的行为在青少年中更为常见。手指和足部的动作随着年龄的增长会有所减少,而眼睛及前额的动作则会增加,这些动作和注意力的发展有显著的关系。女孩的摇晃动作要比男孩多很多,而且,发生在她们手指的无意识动作也多于男孩。男孩子则在舌头、足部及手部方面胜过女孩。如果孩子们被要求长期坐着并进行高强度的活动,例如让他们从事那些必须集中注意力,并随着活动性质不断变换意志力的任务,在完成这些任务时由于肌肉直接参与的机会非常少,此时上述无意识动作就会显著增加。在幼儿园阶段,这些无意识动作会随着孩子的年龄增长而逐渐增多,到了小学阶段,则会迅速地减少;在从事那些更需要精细准确度的活动时会增加,而进行大型活动时则会减少。无意识动作往往是任务难度大的一个标志。孩子们表现出来的不安和烦躁通常表明他们已经处于疲劳状态。这些无意识动作大部分都存在于附属肌肉中,那些存在于主要肌肉(躯干、腿、手臂)中的无意识动作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迅速消失;而那些存在于眼睛、眉毛及下颌的无意识动作则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显著增加,不过它们出现的频率通常会随着个体的日渐成熟而下降。尽管如此,某些特定收缩动作的频率还是会有所增加,这种增长表明面部表情正逐渐定型。
这些无意识动作常常会以一种不易觉察的方式逐渐转变为舞蹈症的病态无意识动作,在衰退症状还不太严重的早期阶段,我们可以从病患身上看到一些诸如手指无目的地刮擦及拉拽行为。而在智障者身上,由于他们更高的能力发展停滞了,所以通常会表现出某些过度的无意识动作,就如我们在“敲头症”(head-beat)患者身上看到的那样(正如那些部分失明的人一样,本能的力量会推动着他们不断地去揉眼,成为“光明饥渴者”;低能儿童会不断地拍打自己的脑部,试图让大脑运转起来)。与此类似的还有那些不断摇摆身体的患者、不断伸展身体的患者、不断摇头晃脑的患者以及不断咬指甲的患者等。这些无意识动作通常会转变为肢体或躯干的固定姿势和体位,打乱屈肌和伸肌之间正常的平衡状态。而这种平衡状态正是衡量大脑是处于常态还是紧张状态的神经信号,或者可以说是一个指数。对于这一点,华纳(Warner)已经非常出色地向大众进行了展示。
对低幼儿童而言,这些种类繁多、数目巨大而且充满能量的无意识动作是必需之物,就连一定程度的烦躁不安的状态也是一种好现象。可是现在,很多这种无意识动作都被称为神经信号,甚至被认为是舞蹈症的症状。在乌云布满天空的日子里,孩子们通常会在课堂上表现出烦躁不安的情绪,尤其是刚从假期返校后。他们在行动上会显得过度笨拙、木讷,可能会表现得用力过度、过于兴奋,或者疲惫不堪、昏昏欲睡,而这些都不过是人类身上所有遗传动力的表现形式,那些来自于我们遥远祖先的智力、情感尤其是意志方面的原始材料,其丰富程度可以通过这些自然萌发的无意识动作略窥一二。所以,无意识动作在种类和数量上肯定都是非常丰富的。其中的每一部分在最初阶段就应该得到全方位的展现,让所有的可能性都能得以释放,不应该受到其他部分或其他功能的阻碍。在这些无意识活动中,有一些对成年后的体型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这是后期任何有意识的活动都无法比拟的。那条放之天下而皆准的规则在此也一样适用:欲善用力,必先积力。所有的无意识动作都来自神经细胞或者神经中心的自发性活动,这些动作的出现就是为了避免某些疾病带来的衰退。不仅如此,在某些孩子身上,还必须利用刺激性条件反射帮助这种更加单一的先天行为获得表现的机会;必须让孩子们充分熟悉各种各样、内容丰富的感觉;要让孩子们在有人监护和观察的情况下对各种感受进行一定程度的体验,让他们去体会饥渴、寒冷、燥热,让他们去品尝各种味道,倾听各种声音,嗅闻各种气味,分辨各种颜色,区别各种光亮,感受各种触觉上的刺激;为了锻炼他们哭和笑的复杂功能,或许还可以偶尔使用胳肢甚至引发疼痛的方式。上述各项措施都不失为明智之举。对每一种行为有意识或者无意识的模仿或者重复,都能够帮助神经在传入过程和传出过程之间建立一种即时的初级联系,通过这种方式将各个组织和整个感觉系统亲密和谐地融合在一起。在这些无意识动作的发展过程中,如果每一种动作都能得到正当其时的发展,那么,这些动作的功能发展得越是完整、繁茂而且独立,结果就会越好。由高级神经中心控制的早熟现象、那些被刻意协调组合而成的习惯性行为及整齐有序的活动,都是一种压抑、一种浪费。如果每个发展阶段都没有遭到不适当的减少或缩短,那么由这些无意识动作所构成的成熟的意志力,或者说是限制、约束它们发展的意志力,将会更加强大、更加有力。
其次,当这些无意识动作以一组接着一组的模式发展时,我们必须在这种发展势头出现之初就对其中的大多数动作加以控制、审查,并把它们组织起来整合成更高级的形式——通常是变成一种更加连续有序的复合动作。要抑制某种功能的活跃一开始是很艰难的。当孩子们被要求静坐不动时,他们必须咬紧牙关、屏住呼吸、攥紧小拳头,或许还得用尽浑身力气将自己的每一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这样的努力让他们很快就精疲力竭了。这种抑制作用多半不是来自某个专门的神经中心,我们也没有充分的信心说它是类似于赫尔巴特(Herbart)提到的与“总体抑制”(sums of arrest)产生冲突后的产物,也不能说它是某种通常促使细胞中分解代谢因子工作的刺激源。根据冯特(Wundt)的《神经力学》(Mechanik der Nerven),这种刺激具有非常神奇的作用,能够持续地产生不稳定性,换句话说,可以造成合成代谢的不稳定。而现在,在大量事实的基础上,有人提出了这样的概念:抑制作用是呈放射状的,或者可以说,是通过一种循环方式和大脑更加高级也更加复杂的区域相连,所以,不管是自发性能量还是反射性能量,都被转化并作用于别处了。这些能量结合的过程属于一种高级形式,根据休林斯-杰克逊(Hughlings-Jackson)的理论,是通过“第三级” [1] ?的作用加以修正过的,和最基本的反射行为没有多大关系。行为的产生并非来自某个孤立的神经中心的控制,而是来自各神经中心的联合作用,这样,兴奋点才能自由地从一处转移到另一处,让任意一个刺激都能得到相应的反应。
大脑的功能越是整体化,因内部各自为政而引发的麻烦就会越少,同时,任意一种功能对大脑整体的消耗程度也就越低。作为对时间和空间跨度变化的回应,每一个神经细胞群向紧张度更低的细胞群传递神经冲动的频率将会随之增加。当完成某一组动作时,其中的一个动作强度对整个大脑的利用率越大,与之对应的大脑活动部分对大脑其余部分的依赖程度越稳定,这组动作中的其余动作走样的可能性就越小,这样一来,在要求精力高度集中并将功能专门化时,我们可能遇到的危险也就会越小。在大脑的功能整体化之前,目标是要唤醒各个部分发挥各自的功能;而现在,是将所有不同的部分联合起来共同发挥作用。这种跨部门活动的强度呈现出联合的趋势,这样大脑的所有部分才能同时活跃起来。在一个大脑中,如果这种类似电话交换台一样的功能作用良好,那么每一种神经反应就不会过多地依赖与之对应的外界刺激,而是任意一种刺激都可能引发这种神经反应,因而,每一个动作,例如,某种特殊形式的手指活动,都有可能让整个大脑工作到疲惫不堪。这也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为什么脑力工作者通常不仅在爆发力测试上胜过那些体力劳动者,在耐力测试中也同样领先。一个出色的大脑,就如同一台出色的机器一样,可以让能量在大面积范围内产生,然后将这些能量集中起来作用于更小的范围,所以,因大脑区域功能专门化而产生的危险会以精确的比例减少,我们的自我意识成分也因此以精确的比例整合在了一起。人类之所以比其他高级动物走得更深更远,正是因为我们的大脑功能进行了这种精巧而且多样化的结合,以及这些结合所代表的更高级深奥的东西并非简单地缘于构成大脑的各种成分。也正是因为这些能量,青春期才会成为人生的黄金时期。婴儿期存在的那些无目的、古老的动作,无论是以大规模复杂的形式出现的,还是孤立的、无意识的扭动或抽动,都会在分解与合成程序的联合作用下,经历世上万物生长过程中都要经历的根本性改变,最终转化为一些适合当前环境的习惯或行为。
再次,这是一个漫长的处理程序,要求执行过程中的每一步都要达到最大程度的完整,只要有任何一个阶段没有完整进行,整个程序就会陷入停滞。有一些无意识动作是不受意志力所控制的,这些无意识动作往往又出现得过于频繁。我们必须对以下三种动作形式保持清醒的辨别能力:(1)经常出现且发展得“枝繁叶茂”的动作,通常能在今后按照个体的意志进行整合;(2)本来应该受到意志操控的动作,却由于疾病或者疲惫的影响,使得个体失去了操纵它们的力量,从而让这些动作变得失控;(3)从来没有受到任何约束的动作,因为约束它们的核心力量本身就处于停滞或者退化状态,使得个体失去了让它们转化为意志活动的能力(即作为发育完善的正常人所具备的内部语言)。在大多数情况下,对这些动作我们都能够很有信心地加以鉴别,而且有些孩子的表现会比其他孩子更为明显。在12岁之前,个体应该将这些无意识动作转化为某种相对持久的习惯,并尽快将其定性。一些要求准确度与优雅度的专业性活动,如弹钢琴、绘画、书法、学习外语、跳舞、表演、唱歌、专业主持等,必须在一些附属功能的发展还没有相对停滞之前——也就是青春期的黎明破晓之前——就开始发展,因为在这个时期,青春期所产生的巨大能量还没有涌入个体的身体。大量的事实似乎正在向世人表明,这个年纪的孩子们,如果像汉考克(Hancock)所描述的那样——站立的时候两脚不能并拢;闭上双眼时眼皮不断地跳动;不能后退走路;静坐半分钟都做不到;不能独立穿衣;不能将一条绳子的两端系在一起;不能将木板交错拼凑在一起;不能绾线;不能旋转陀螺;不能用脚尖或者脚跟站立;不能单腿蹦跳;不能钉钉子;不能滚铁环;不能滑冰;不能按顺序快速地将不同的手指相互叩击,例如,从小指开始,然后再颠倒进行,等等——他们要么属于无意识动作过于明显的类型,要么就属于先天性木讷、迟钝、难以被开化启智的群体。
在童年时期,这些活动的残余可能会一直保留下来,成为个体音调、口音、态度或举止方面的个人特色。无意识动作则有可能变成病态的口吃或结巴,也有可能出现在步态、笔迹中,还有可能表现为抽搐或者扭动症状,等等。它们本应该随着年纪的增长而消失,却以各种形式保留了下来,例如,盲人的面部扭曲现象,就是因为他们不能通过照镜子或者自我意识对面部存在的无意识动作加以纠正而造成的。类似的还有聋哑人发出的含混不清、没有音节的声音。随着年纪的增长,这些无意识动作可能会变得丑陋可怖,它们似乎是我们人格中那些没有被整合的碎片,是被分割出去后成为独立存在的一部分;是流产的畸形儿;是某种运动表现的寄生物。它们会削弱我们心理自我与生理自我的能量,降低我们在适应环境时的可塑性,直到让个体陷入一种明显的、可怜的精神错乱乃至完全无序的状态。
而在青春期,由于肌肉的可塑性,非常容易形成某种活动习惯,所以,如果已经在活动力的数量(或容量)与质量的差异之间、意志控制力与反射活动之间建立了一种新的联系,而正确的动作群却没有建立起来,那些残存的动作就会产生一种强烈的集结在一起的趋势,并最终形成一组错误的动作群。良好的举止和正确的运动方式,就和各种技巧一样,是完成任务最省力也是最适宜的方式。但是,青春期就是一个充满着各种浪费的时期。个体在这段时期里表现出来的各种笨手笨脚、矫揉造作以及紧张不安,都是内部生命活力的持续性释放。这段时期可能还充满了各种半强制性的行为、扭曲而古怪的动作,以及各种毫无美感、让人不快的组合动作,这些组合动作比儿童期产生的类似动作更加复杂,要把这些组合动作拆分开来,需要个体在未来的生活中做出艰苦的努力。
这些组合动作的诱因有一些是可以规避的,正如那些不能自控的简单动作以及有问题的举止、身姿和体态(即那些因过度压抑或因环境与天性之间的不协调而导致的身体表现形式)一样,只要采取合适的矫正措施,是可以避免的。在4岁到8岁这段时间,如果过度强调附属肌肉的活动,就会面临极大的风险,为舞蹈症的出现埋下种子,使个体增加对这种疾病的易感性。而在8岁到12岁这段时间,如果对动作精确度的要求过高,尤其是在忽略基础活动的情况下,个体面临的风险就会再次增加,可能会造成神经紧张,还可能会遏制个体发育成熟的速度。这段时间是一些基础肌肉的发育期,例如,爬山时需要用到的腿部、背部及肩部肌肉,同时也是一些基础器官的发育期,例如,心脏、肺部及胸部肌肉。现在,我们又回到了这个话题:坐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在常规条件下学习一本书,让笔、舌头与眼睛联合起来完成这个活动,这种方式是对附属肌肉的过度刺激。对那些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而言,尤其是那些有多动倾向的孩子,当他们正处于一个运动量“收支”极易不平衡的年纪时,上述方式造成的伤害尤其明显。因为这种方式不能给孩子们带来自由,或者激发他们的能量,它是一种为时过早的高度专门化、狭隘化、削弱化的教育方式,除非我们能够提供一种足以抵消其负面影响的保护措施。不过,这种保护措施必须比任何体操训练系统都要强有力才行,因为任何一种体操训练,除了人为的做作与夸张之外真是一无是处。
布莱恩(Bryan)说得好,“据我们所知,一台机器的效率取决于其最大的动力、速率、振幅及其运动方向的变化,同时还取决于对那些达不到最大值的动力、速率、振幅及运动方向的控制力。”同理,人类的活动效率取决于个体在各方面的能力。不仅如此,对小肌肉及大肌肉灵活协调能力的训练其实更接近于心理训练,这种心理训练是体育运动可以做到的,因为这些肌肉及其活动与思想相关,心理活动的每一个细微改变都会导致这些肌肉紧张度和紧实度的变化,这些变化就是肌肉对心理活动完美的折射和表达。与这些肌肉的活动性、反射性、自发性及模仿性相比,大脑只不过是一个与思维关系更加密切、反应更加迅速的独立器官而已。至于它们是否如林德利所认为的那样,在激发大脑活动方面具有某种特别的价值,或者如穆勒(Müller)所说,能够汲取我们的感官体验,或引导传出神经冲动找到出口以避免可能引起的混乱,这些我们都无需讨论。如果这些说法是真的,那么这显然是肌肉次要的也是后期发展出来的功能——激发最大潜能及合理利用废物的自然方式。
在了解了上述事实及其意义之后,我们接下来要考虑的是,在什么样的条件下,孩子们才能在青春期让自己的肌肉得到最好的发展。在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人类正面临着一个最重要、最艰巨的挑战。现代机械化为生活带来的变化是如此巨大和突兀,使得人类这个高度文明化的种群正面临着广泛而全方位的威胁。在不过一代或两代人的时间里,不仅仅是劳动形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烈变化,那些曾经将原始人的身体塑造成形的基本活动形式,也在现代工业造就的新方法的进攻之下荡然无存。就连那些曾经在人类的早期生活中大量存在并广受喜爱的运动、游戏、休闲方式,也在逐渐减少并被改头换面;在过去,人类在中年甚至老年都能自由地参与某些游戏,现在却受到了限制。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人类在学校和办公室里埋头从事的案头工作正在削弱下肢的活力及其发育的程度。工业生产环境也变得不再健康,所有的活动都不在户外进行,工作场所也不是设在空气清新的乡村,生产活动的类型也不再像从前那样高度多样化了。现在的生产环境是由封闭的空间、污浊的空气以及昏暗的灯光构成的,生产活动日趋专门化、单一化,在城市中更是如此。年轻人越来越多的时间都是在商店、办公室、工厂和学校中度过的,这导致了疾病增加、生育能力下降。工作时间被严格控制在固定时长内,工作标准被规定得整齐划一,产品被限额、计件。每个人都不再负责一件产品的完整制作程序,而是只负责整个流程中的一部分,除了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制作程序,对产品之前和之后的制作知之甚少。机器将一些主要的大型肌肉解放了出来,以致让那些负责精巧、准确动作的部位承担了更大的压力,其中包括神经的紧张度。至于那些更加粗重的工作内容,包括托举、运送及挖掘等活动已经被专门化,技术工作需要进行越来越多的脑力劳动。据估计,“在相同数量的工作中所需要的人工劳动量持续减少,与 1870年相比,在1884年其减少的幅度不少于70%”。在过去,个人兴趣和对劳动结果的责任感、对自己产品的所有权及对成品的使用权是工作热情与灵感的来源,是劳动的灵魂所在,可是如今,在越来越多的领域,这些都消失了。如果你能意识到,在青年男性中,怀着热情接受训练并有规律地参与业余体育运动的人数在总体人数中所占的比例有多小,其中为打破纪录而努力奋斗的人有多罕见——而只要接受合理的训练其效果又是多么立竿见影并令人惊叹,那么,你就能够深刻地体会到,作为一个机器时代的普通现代人,你一生中所能实现的目标和本来可能实现的目标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对大自然为我们人类精心设计的能力又是一种多大的辜负、多大的不尊重。
在游牧时代,一代又一代的原始人四处流浪,可能年年都在迁徙。他们带着沉重的行李不断辗转,与他们相比,我们的出行简直是轻车简从,毫无负担。他们在坚硬贫瘠的泥土上耕种,用简单原始的方法挖开土地,我们则使用马力强大的机器。在石器、铁器以及青铜器时代,他们打磨石头、冶炼金属,在制造过程中投入了无穷的精力,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艰辛,而我们只是简单地购买所需的产品,甚至在大多数情况下对这个产品的制造过程也一无所知。狩猎的时候,他们恪守着猎人的传统规则,追逐猎物,与猎物周旋,在很多情况下他们必须以命相搏,还极有可能让自己身陷绝境,而我们呢,只是站在一定的距离之外开枪即可,不需要费太大的劲,也不会冒多大的险。在战争中,他们贴身缠斗、血肉相撞,而我们“用针头都可盛下的那么一丁点黑火药”就可以杀掉对手。他们捕猎各种野生动物并将他们驯养成家养牲畜,让它们为人类所用;他们用耐心捕鱼,用技巧弥补简单的工具、武器、方法及装备的不足;他们虔诚奉神,膜拜祖先,在祭祀的时候用尽全身力气载歌载舞以表达诚意,在舞蹈过程中他们模仿每一种动物,重复模仿自己的日常行为直到精疲力竭,而我们祭祀的时候则是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整个过程只包括几个简单的动作而已。他们用兽皮做衣服,编织那种我们已经无法复制的篮子,加工我们只能用机器进行粗劣模仿的织物,制造我们现在仍然认为非常时尚的陶器,进行强健体魄、陶冶灵魂的各种游戏活动。他们的求偶方式充满了勇气和技巧,需要付出实质性的努力,还要具备坚忍不拔的耐心。
在缺乏必要的身体活动这个问题上,青春期的女孩子可能受害更甚,尤其是那些来自中产阶级家庭、在学校里总拿高分、具备学习语言天赋的女孩子。我相信,目前美国青少年的现状就是:因体力活动太少而造成的困扰,要远比因体力活动太多而造成的困扰多。而且,那些面临着“体力活动太多”问题的青少年,绝大多数都是因为这些活动过于整齐划一、过于片面,基本上都是属于由附属肌肉完成的动作,或者是因为这些活动都是在一个有害身心健康的环境中进行的所致,很少是因为活动量太大造成的。这样看来,现代工业已经无法提供一种有助于身体发育的活动方式,必须采取一些具有补偿性质的活动模式来抵消它给青少年带来的危害。很多节省体力的设备在使用过程中都会增加神经的紧张程度,所以,在我们这个时代,如何保存并储备神经能量就成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在目前的工作系统中,现存的各种问题只会变得越来越严重,也看不到在将来有好转的可能性。可供年轻人选择的健康而且自然的工业活动将会越来越少。对那些关注现代运动教育的人士而言,这是他们目前面临的全新挑战与难题,除非他们能够找到方法来解决这种缺失。
那些不利条件所造成的不良影响,可以从对各种维度、比例、力量、技能及控制力进行的测量中看出来。如果忽略极少数优秀个体,我们可以从那些熟悉小孩和成年人身体及体能的专业人士提供的证明中了解到,现代的生活方式所造成的破坏有多大。如果没有一种得到广泛推广的运动方式帮助人们从这种破坏中复原,那么,我们的国家和种族将面临着每况愈下的危险。想想吧,有多少我们大家曾经熟悉并喜爱的活动再也无人问津;有多少青年正在各种不适宜的活动中挣扎,或者正因不堪重负而举步维艰,苦苦盼望着能得到解脱。请看看他们纤细瘦弱的四肢、被压塌的肩膀、佝偻的脊梁以及不对称的身躯;看看他们虚弱的心肺、消化不良的肠胃、无神的眼睛、微弱难听的声音以及黯淡苍白的皮肤;看看他们疲惫不堪的模样、不受自己控制的无意识动作。这些后果表面上是因为年少无知犯下的错误,或者是源于遗传优势的匮乏,或者是由于过于精心、细致和温柔的养育方式造成的,但事实上,所有的一切都表明,这样的后果完全是由于对运动能力的长期忽视造成的。这些运动能力,正是所有人类都具备的最容易被教化的力量,可能也是能够让人类形成健康体魄的最重要因素。如果有一天,这些瘦小孱弱、羞于见人的身体的不负责任的主人们,被脱光站在严厉刚正的法官面前,就像斯巴达人那样,要求他们进行自我陈述为什么会成为这样虚弱的人,为什么会带着这样罪恶的缺陷存活于世,为什么会在发育过程中止步不前,他们一定会因此而被定罪并受到惩戒。如果他们因此而幡然醒悟,认识到自己是多么不成器,认识到自己正如那些严厉的神学者所定义的“堕落者”那样虚弱无力,并进一步认识到自己是多么迫切地需要体育活动来“拯救”自己的身体,那么,我们或许有希望迎来一场与身体相关的“复兴”。这样的“复兴”如同一次重生,在世界历史中大约发生了两次或三次,每一次“复兴”之后,紧随而来的就是光辉灿烂的文化时期,为人类文明的发展开启了一个新纪元。我们可以从人类学家的著作中收集到大量的资料,证明那些没有被优裕生活宠坏的原始人类,在很多方面都远比现代文明人优越:他们的身体是那么健全发达,比例是那么匀称优美;他们对繁重劳动的持久力,对苦难的忍耐力,对饥渴酷寒的承受力,让现代人望尘莫及;他们的牙齿及毛发远比现代人发达;他们的各种感觉及知觉远比现代人敏锐;他们没有现代人出现的各种畸形及缺陷;他们对各种疾病的免疫能力也远比现代人强大。他们中的女性比现代女性更为强壮,对苦难的忍耐力、对极端生活条件的承受力也更为出色,每月的例假及生育孩子这些事情对她们来说远比现代女性轻松。我们的现代文明对身体造成的伤害是巨大的,以至于有人称其为“文明病”,尽管由于医学的发达,我们能够更好地保护自己免受各种传染病及细菌感染的侵袭,从而让我们这些拥有孱弱身体的现代人的平均寿命比原始的祖先更长。
所幸的是,随着思想的进步,认识到这些不良倾向的人也越来越多,由此催生了最近的一系列重要变化,教育界更加注重偏运动的教育模式,同时还促进了人们日常锻炼方式的改变。学校里开始采用更健康并以增加力量为导向的活动,这些活动致力于锻炼那些被长期忽视的大脑区域,并大规模地开发、扩大其活动范围。成千上万的青少年被激发出新的热情,积极地投身于体育锻炼;各种类型、各种级别的研究机构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了,带来了大量的著作,不计其数的专家、学者们也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催生了各种与此相关的专门行业,各种新的设备、测试标准、活动类型、方法手段及理论也相继涌现;各种出版物、公共机关及教堂也如大梦初醒一般,对身体及其力量表现出饱满的热情。所有这些举动都是值得赞赏的,但令人遗憾的是,它们远远不足以应对我们面临的各种需要和各种危机。
注 释
[1].休林斯-杰克逊是英国杰出的病理学家,他是将神经系统进化理论实际应用于癫痫及精神疾病的诊断和治疗的第一人。他的实践应用是一个巨大的成功,如今休林斯-杰克逊的“三级理论”(three-level theorg)已经成为英国公认的诊断基础。他将神经结构设想为由三个系统构成,按照不同的层次排列,低级层次与高级层次之间是包含与被包含的关系,不过彼此之间又在某种程度上相互独立。第一级代表了最简单的条件反射活动和不随意运动,主要位于脊髓、延髓和脑桥的灰质中。第二级,又名中间级,由那些接收来自最低级细胞传来的感官冲动的结构构成,它们不直接接收来自外周或非神经组织的冲动。中间级的运动细胞还会向最低级的运动机制释放神经冲动。杰克逊将这些中间级结构定位于中央脑回皮质层、基底神经节以及大脑皮层特别感觉中枢。最高级与中间级的联系与它和最低级的联系是一样的,也就是说,最高级与最低级之间并不是层层递进的连续性关系,中间级结构在两者之间起着调节作用,相当于一个中转系统。按照神经系统的这种等级排列,最低级是最简单也是最古老的,“包括条件反射和不随意反应等简单基础活动的机制;第二级通过将那些覆盖面更广、机制更复杂的大脑皮层结构联系组合起来,对一些简单活动进行了重新组合,并藉此产生了更高级别的活动;最高级将整个神经系统联合起来,按照杰克逊的说法,这就是思想的解剖学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