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看，这6个实验室里的小老鼠只是狂喝根汁饮料与奎宁水，但这其实解决了一个著名的难题。虽然那不过是教科书上相当无聊的问题，但更深入地看，这些老鼠证明了：经济学的理性观点甚至存在于我们之前绝对想不到的地方——小老鼠的脑子里。
拿这些“理性的”老鼠做实验的是雷蒙德·巴特利奥与约翰·卡赫尔，他们在20世纪70年代初便开始研究动物到底有多聪明的问题了。（巴特利奥与卡赫尔已不是第一次试图在不可能的地方寻找理性；他们早年的研究成果表明，精神病院里的长期住院病人完全有能力赚取“象征性”工资，再将之明智地花掉。）他们使用了实验心理学上一些常用的工具，但提出了新的问题，如，“给老鼠们提供工资、价格、预算额后，它们能计划、计算，而做出选择吗？”
巴特利奥与卡赫尔把每个老鼠单独装在野餐篮子大小的实验箱里，箱中配有自动出水的装置及两副杠杆，分别输送不同的饮品。这些老鼠很快便学会了靠压杠杆使自己喝到东西。过了一两个星期，它们已经对每按一次杠杆的出水量非常清楚了。
研究员这时改变了饮品的“价格”与老鼠们的“收入”，看老鼠们将如何反应。他们通过调整其中一副杠杆，使之每压一次的出水量减少，而另一副不变，从而改变了相对价格；他们又通过限制每一阶段总的压水次数来设定收入。你若对这些可怜的老鼠们感到同情，那么请放心，经济学家是世界上最好的实验员。巴特利奥与卡赫尔不会解剖老鼠，或在它们身上做病菌实验，相反，他们俩给老鼠们喝根汁饮料，甚至定期找巴特利奥的邻居（一个兽医）来给它们检查身体。
巴特利奥、卡赫尔以及他们的同事卡尔·科格特不但向他们自己，还向一大批曾表示过怀疑的经济学家们证明了他们的实验是有意义的，而且他们决定以此解开一个一百年来的神秘现象。他们给这些老鼠两种饮品，每种对应一副杠杆。其中之一是根汁饮料，该饮品长期以来都是实验室老鼠的最爱，另一种则是掺了奎宁的白水——说白了，就是营养液。老鼠不喜欢奎宁水的苦味，但实验员给它们的奎宁水可比根汁饮料多得多。
读者们，不妨把你们自己放到老鼠的位置上思考一番。你现在口很渴。根汁饮料虽好喝但价钱贵，因而你采取了折中的办法：拿讨厌的奎宁水解渴，但仍不忘偶尔享受一下根汁饮料的好味道。你并不会随心所欲地压杠杆。
现在，如果抬高一点奎宁水的价格，也就是说，减少其供应量，将会发生什么呢？对于一个实验心理学家，他的答案很简单：从出奎宁水的杠杆上，你的所得减少了，你于是应当减少压这副杠杆的频率。这听起来蛮有道理的。但实际上这个答案是荒谬、不合理的。我们的经济学家和他们的老鼠会向你证明这一点。
只要奎宁水的供应量仍多于根汁饮料的供应量，一个聪明的老鼠还会在奎宁水涨价的时候大量消费奎宁水。这是因为你不但要对价格做出反应，还要对整个预算额做出反应。对这两种液体——根汁饮料加上奎宁水的全部消费，是你维持生计的必需品。奎宁水仍旧比根汁饮料便宜。由于实验员抬高了奎宁水的价格，你随之就变穷了，于是被迫只得少喝一些相对较贵的根汁饮料，而多喝一些依旧相对便宜的奎宁水以解渴。
巴特利奥、卡赫尔、科格特极具说服力地向我们展示了老鼠们正是这么做的：它们在奎宁水涨价后大量消费奎宁水。这就解决了一个自1895年以来的经济学难题：是否存在“吉芬商品”？所谓“吉芬商品”，就是一种类似奎宁水的商品，质量差，没人喜欢，但又是穷人的必需品。物价上涨的时候，对这种商品的需求也随着增加；因为物价上涨制造了更多的穷人，穷人又进一步扩大了对吉芬商品的需求。我是一个学经济的穷学生，我估计自己的主食——烤土豆可能就是“吉芬商品”：虽然土豆的价格上涨，但我也将买不起乳酪或金枪鱼，不得不买更多的土豆取而代之。多少年来，经济学家们都曾猜测（然而只是猜测，从未能证明过），爱尔兰饥荒时期的土豆与中国农民吃的面条都属于“吉芬商品”。巴特利奥、卡赫尔、科格特与他们的老鼠第一次向世界提供了一种无可辩驳的“吉芬商品”——奎宁水。
巴特利奥与卡赫尔的实验的真正意图并不在于帮助全世界的经济系解决晦涩的“吉芬难题”，而是要证明老鼠们曾显示出了惊人的智慧，在需要做选择的时候，老鼠考虑周全，甚至想到了当前的选择可能对未来产生的影响。可见，只要给机会，连老鼠都懂得理性选择。
当然，我不是真的在说老鼠。我的意思是，人们可以不经过刻意的计算而做出理性的决定。在前面，我曾把人们做出理性决定的过程比作解一道球在空中运动的抛物线方程：让一个专业板球队员拿笔、纸解决这个问题，他也不见得比一只普通的老鼠算得更明白。但若让他看一眼空中的球，他便会转身、起跳、再转身，不偏不倚地来到球下落的位置，稳稳地接住球。他大脑的某个部分肯定已解决了这个二元一次方程。
理性并不等同于智力超群，进化论使有机体的行为——不管是有意识的，还是下意识的——都朝着更理性的方向发展。我们不一定总能做出对的选择，但你若不相信对刺激做出理性反应是人的本能，肯定就太不明智了。连老鼠都有这个能力。
在老鼠身上做的实验固然非常成功，但理性选择理论能真正用来分析些什么问题呢？它能在重大问题上拨开混乱，指出一条明路吗？在两位最有名的芝加哥经济学家手中，理性选择理论已经做到了这一点，我们马上去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