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机游走
在试图针对股价讲出一番道理时，经济学家总是碰到一个难题。经济学家是通过研究理性行为来工作的，但股市投资者的行为越理性，股市本身的行为就越古怪。
以下是原因所在：作为理性的人，如果明天股票显然会涨，那么投资者就会买进；如果明天股票显然会跌，那么投资者就会抛出。但这意味着，任何有关股票明天会涨的预测都将是错误的。股票倒是会在今天涨，因为人们会买进它们，而且不断买进，直到它们不再便宜，不再上涨。实际上，理性投资者能够预测到股市或某只股票价格的走向——如果当时股市或股价可预测，而且关系到投资者的钱，他们就会愿意去预测。
但是，这意味着如果投资者真是理性的，那么就不会有任何可预测的股市变化。所有的可预测性都将很快被股市吸干，因为所有的趋势都被预料到了，剩下的只有无法预测的消息。因此，只剩下随机的消息在左右股价，而那些股价、测评股市的指数将会完全随机地波动。数学家称这种行为是“随机游走”——差不多相当于每天都可能涨或跌。
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股市应该展现一种“有趋势的随机游走”，意指股市在几个月时间里平均水平应缓慢上升，这样相对于其他投资方式——储蓄或投资房地产，股市才有竞争力。如果人们预期股市表现会远高于那个趋势，那么它早已做到了。同理，如果人们预期股市表现会差一些或下跌，那么它早已表现疲软了。这就是人们之所以持股的原因。不过这种趋势不会改变基本分析，在任意一天里，趋势在随机运动面前都相形见绌。
即使并非每位投资者都是理性的，这种理论仍能站得住脚。那些理性投资者已足以迫使股市进入随机游走的状态，因为他们一直在差的股票中将大量资金抽出、投入好的股票。把钱挪来挪去不是太困难的事，因为大家一般认为，更聪明的投资者能够挣到更多钱。
我们应该相信“随机游走”理论吗？我们当然不能指望它绝对正确。如果它绝对正确，那么就会出现悖论：信息完备的投资者造就一个随机市场，但随机市场不会奖赏任何掌握了完备信息的人。如果大家都在分析市场或发掘新信息，那么任何人都不值得为此投入时间和精力。另一方面，当一个市场充满未经发掘的机会时，它能够为愿意做研究的投资者提供巨大利润，而这种过程又会使可发掘的机会所剩无几。在中间某个地方是平衡点：一个近乎随机的市场具有足够多的突发情况，用以奖赏信息灵通的、使市场保持近乎随机状态的投资者。
你可以在超市的收银台看到类似现象。哪个队最短？简单的回答是：不值得为此费心。如果有一个队明显短，那么人们早就排到那个队里了，所以那个队就不会最短了。随便排到一个队伍里，不必左顾右盼。然而，如果人们真的随意排队，那么就有了可预测的模式，购物高手就有机可乘。例如，如果人们都从入口开始逛，一路穿过整个超市，那么最短的队伍就会回到入口处。但是，如果足够多的高手了解这一点，也就不会有这么短的队了。真相是：性急的、聪明的、动作敏捷的、有经验的购物者更善于找到最短的队伍，或许比其他人花的平均时间更少，但相差不会太大。
价值与价格——超越随机游走
假设超市排队的道理也适用于股市，那么经济学家应该能够对股市有些高见，但不会太多。的确有很多经济学家为投资基金工作，他们的失误率与正确率差不多，但还是正确率略高一点。我们经过修正的随机游走理论说明，这就是我们能够期待的结果。
那么，这些经济学家如何做，才能为投资基金提供如此微小的一点优势？出发点是看清股票的真实面目：对一家公司未来利润的要求权。这里有个例子。比方说timharford.com公司共有股票100股。我拥有其中一股，那么只要我持有这股股票，timharford.com的利润中有1%就是我的。如果timharford.com每年都能赚100美元，那么我每年就能得到1美元。如果未来10年timharford.com每年赚1 000美元，并无其他收入，那么我在未来10年就会每年得到10美元，此外没有别的收入。
这是非常简单的情形。再复杂一点就是，公司不必直接向股东返还利润。亚马逊网站在2003年每股收入8美分，所以应向股东支付每股8美分的“红利”，但亚马逊网站在2003年没有分红，而且之前也从未这样做过。这并不意味着亚马逊网站的股东上当受骗了。公司管理层在用这笔钱做其他事，比如偿还亚马逊网站的债务，或投资扩大经营。如果这些工作做得明智，假以时日利润还会上升。不用拿红利，亚马逊网站的股东会因为股价上升而得到补偿，因为人们预期以后利润会更高，所以股价会上涨。即使在分红之前抛出股票，亚马逊的股东也会因为未来的红利而获得较高股价。
如果很容易就能看清未来，那么timharford.com的股票值多少钱也就很容易知道了。比如每个人都知道，timharford.com每年都赚100美元，然后持有1股股票每年可收入1美元。那么这股股票值多少钱？如果我将10美元存入年息为10%的储蓄账户，那么这也能每年带给我1美元的收入。所以，timharford.com的1股股票就像是年息10%的10美元储蓄账户。在年利率为10%的情况下，我愿意为timharford.com的1股股票支付10美元。如果利率为5%，那么相对于储蓄账户，股票具有两倍的吸引力；如果利率为1%，那么股票就有10倍的吸引力。如果利率为1%，我将愿意花100美元买进1股timharford.com的股票，因为它每年能为我挣1美元，就像100美元的储蓄账户一样。利率要降时，股市会涨；利率要升时，股市会跌，这就是原因之一。
2004年10月，亚马逊的股价为40美元。但是，由于美国的长期利率约为4%，所以在我的储蓄账户里只需2美元就可以每年收入8美分。既然亚马逊2003年的每股收入为8美分，那么股价应是2美元，而不是40美元，所以肯定还有其他因素在为股价提供依据。
这“其他因素”就是未来。现实中的公司不是每年都赚取固定数量的利润，无论用什么方法，投资者必须判断这些公司未来的盈利。或许timharford.com一年不是赚100美元，而是因为迅速扩张，一年可以赚10亿美元；或许timharford.com明天就会破产。正是因为这种不确定性，多数明智的人都想得到一种折扣价：在利率为1%的情况下，一只没有风险的股票或许值100美元，而一只有风险、有望每年也产生1美元利润（但是谁能确定呢？）的股票就会价格低一些，只有90美元、70美元，甚至30美元。有风险股票的价格低多少，取决于股票的风险有多大，以及一般投资者对这种风险的担心程度。
这表明，亚马逊的投资者期望的不是每股8美分的长期利润，而是更大利润。他们不必花40美元买进股票来挣8美分，而可以将40美元存入银行去挣1.6美元（因为长期利率是4%）。亚马逊股东显然预期每股收益能高于1.6美元，从而补偿他们的风险。要做到这一点，亚马逊的利润必须一年内从3 500万美元上升到约10亿美元。
我刚才对股市的描述根据的是基本面（fundamentals）。换言之，归根到底，股票之所以被称为股票的理由是：它们赋予你权利，使你拥有公司的一股利润。从长期观点看，股价必须反映股票的基本面。经济学家能帮助你计算股票的基本价值，这就是我刚才所做的事。如果股价低于其基本价值，就说明股票是便宜的，你就应该通过买进股票来赚钱。从长期观点看，股价必须反映公司的基本利润。在极端情况下，即使绩优股一直被低估，你也应该持有这种股票，通过获得分红来赚钱。在短期内，股价也应反映公司基本的前景。毕竟，如果大家都知道某种股票真实的长期价值是1美元，谁会花10美元去买进呢？而如果大家都知道某种股票真实的长期价值是10美元，谁会以1美元抛出呢？只要大型投资者是明智的，股价既应反映股票长期的基本面，也反映其短期的基本面。但是，投资者明智吗？
约翰·梅纳德·凯恩斯是20世纪最著名的经济学家，他曾将股市比作一次愚蠢的报纸选美活动。在活动中，读者可从100张照片中挑出最美的几张面孔。谁选中的女孩最接近大众观点，谁就是获胜者。
这不是在根据个人的判断挑选最漂亮的女孩，甚至也不是挑选大众观点认为最漂亮的女孩。我们已到达第三层：我们绞尽脑汁预测大众观点预想的大众观点是什么。而且我相信，还有人在进行第四层、第五层，以及更多层的预测。
现代版的例子是挑选股票的“贺尔喜”（Grolsch）方法。我曾遇到一位投资者，他说他买进了酿酒公司贺尔喜的大量股票，因为他曾多次在伦敦市周围参加派对，而所有派对上都有贺尔喜啤酒，而以前流行的时代、喜力等啤酒，则好像已消失。我天真地告诉他，伦敦市的派对不一定能很好地说明贺尔喜在全球的销量，贺尔喜可能在伦敦销路很好，但在其他地方都很差，这样的话，该公司的长期利润将下降，买进该股票就是错误的。那位投资者告诉我，他知道这话不假，但没有关系。他认为，如果贺尔喜在伦敦的销量大，那么很多伦敦投资者就会认为它来自一家成功的公司，就会购买该公司的股票。股价会上涨一段时间，然后他会在获利后抛出该股票。如果他计划长期持有该股票，时间长到足以需要完全清楚其真实面目，那么基本面才是重要的。那么真实面目是什么呢？第二年，贺尔喜的股价从24英镑跌到17.5英镑，跌幅约1/3；几个月后，它又反弹到原来的价位。在2005年3月我的书写到此处时，它的价位几乎回落到我们最初谈话时的价格。
贺尔喜方法并不关心股票的价值，它只是试图利用你认为其他投资者会犯的错误。然而，想想我们对于理性股市和随机游走的了解，为什么我们还期待投资者会如此轻易犯错、使我们有机可乘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