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如何影响到局外人
华盛顿、伦敦、东京、亚特兰大、洛杉矶、曼谷,世界每一座大城市都挤满了轿车、公共汽车、卡车。这些车辆严重影响了无辜局外人的幸福感,造成严重的空气污染。需要承认,伦敦当前的空气污染不像19世纪50年代的“奇臭”那么严重,当时有成千上万的人死于霍乱。但是,交通造成的空气污染同样不容小觑:数千人死去,正是因为其他人愿意开车。在英国,因为汽车尾气污染,每年约有7 000人过早死去,死亡率略高于万分之一。在美国,环保署估计,因为柴油机等源头排放的颗粒物质,有1.5万人过早死去。如果你认为在路途上耗费几小时是充实或快乐生活的严重损失,那么在伦敦等大城市,交通拥堵造成延迟后,你付出的代价就更高了。此外还有噪音、交通事故、“栅栏效应”(barrier effect),这些使得人们,尤其是儿童,不敢步行去上学、去附近商店,甚或到街对面的邻居家。
人们不是傻瓜,大体上可以说,开车出行的人从驾车行为中获益。但是他们这么做时,却给周围人造成了损失——其他司机被堵在车流里;父母们不敢让小孩步行去学校;行人等得不耐烦,冒着生命危险横穿马路;因为汽车噪音,即使在闷热的夏天,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也不能打开窗户。
因为每位驾车的司机都在给他人造成麻烦,所以自由市场无法产生解决交通问题的方法。拥堵和污染这类外部效应严重偏离了“真话世界”。在“真话世界”里,每种自私行为都能带来共同的好处。我自私地购买衬衣,因为我想要它,但这么做的过程中,我为衬衣制造商提供了资金,而且这不会伤害任何人。在衬衣的制造地中国,纺织工人寻找最好的工作,而生产商寻找最能干的雇员,这些符合所有人的利益:产品生产出来,是因为有人需要它们,而且这些产品都是由最适合做这项工作的人生产出来的。在这种情形下,自我为中心的动机符合所有人的利益。
司机的情形则不同。对于受他们干扰的人,他们并未提供补偿。在我购买衬衣时,我所花的钱就是对衬衣制造及销售成本做出的补偿;但当驾车出行时,我利用的是免费的道路,我甚至无须考虑给社会制造的成本。
不同类型的价格:边际价格和平均价格
若说司机无偿使用道路,那是不太公平的。在英国,你必须支付一笔数目可观、叫作“车辆执照费”的年度税,否则在公共道路上开车甚至停车都是违法的。美国的很多州也有类似税种。汽油和柴油的税也很重,引起巨大的愤怒。例如在2000年秋,英国人发起一系列的抗议活动,阻止各种高价油运往加油站,使得整个英国陷入停顿。在英国,车主每年为车辆和燃油支付200亿英镑的税;在美国,这个数字大约为1 000亿美元。如果问“他们付得够多吗”,那就是问错了问题,正确的问题应该是:“他们的钱付得对吗?”答案则是否定的。
这里有两种不同概念的价格,而两者的区别事关重大。如果司机支付每年一度的执照费,那么他穿越城市一次的价格可是相当高的。但是司机再次穿过城市时,所需承担的费用就很低了:穿过城市的耗油量不会多,而司机无须另付费用。你已经花钱获得了开车上路的权利,你不会因为开的里程少而得到优惠价,你想多开就多开,因为你的税单不会因此增加一分钱。这是平均价格与边际价格的区别,而边际价格就是多一次开车出行的价格。
要理解为什么这种区别事关重大,我们先谈谈酒。我上大学时,学校里面的俱乐部和社团常常举办大型派对。在举办派对时,有些人根本不喝酒,多数人喝得太多,这并不奇怪。这是因为有两种不同类型的门票:“包含酒精饮料”的门票允许无限制地豪饮,因为里面已预付了酒精饮料的费用,比如说这种门票价格为10英镑(当时约为15美元);另一类型的门票要便宜很多,所以你只能喝那种苦涩的橙汁,同时待在角落里,看那些纵情饮酒者变得越来越丑态百出。参加派对而只喝几杯啤酒是相当昂贵的选择,所以多数人要么借机狂饮一番,要么一点儿酒也不沾。当然,结果都是一片混乱,不过也有些人觉得这种派对相当不错。
校方觉得酗酒是个问题,所以他们考虑加以解决,要把下一次派对的“含酒水”门票票价提高到20英镑(约30美元)。然而,可能出现的情况是:虽然有几个人会从饮酒转为喝苦涩的橙汁,或干脆不参加派对,但多数饮酒者还是觉得,派对没有酒喝就没啥意思。虽然非常不情愿,但他们还是会将钱夹掏空。当天夜晚,他们当中很多人又会把自己的胃掏空。
校方误解了这一问题。他们知道学生们喝酒太多,而且正确地想道:解决方法或许与提高饮酒的价格有关。问题在于:饮酒的价格有不同的描述方法。成为一名饮酒者的价格是10英镑,一杯酒的平均价格:以一名学生喝20杯计算,价格为50便士。然后有一个一杯酒的边际价格,这个价格是零。你买了门票之后,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喝。
问题:如果是你在管理大学,你将采用什么方法处理该问题:(a)提高饮酒者的门票价格?(b)提供可口的橙汁?(c)取消门票,人们喝多少酒就收多少钱?
可口的橙汁是不错的选择,但卧底经济学家将会建议:解决当前问题的方法是c。
再回头看交通拥堵的问题。如果你向交通部长提建议,你可能会拿学生派对做类比。现在,潜在的司机有两个选项:他们被迫交一大笔预付费用,然后随心所欲地开车;或者他们根本不能开车。第二个选项相当于“橙汁”选项,要求他们改骑自行车、搭乘公共交通工具或步行。然而与学生派对一样,选择第一个选项的人越多,第二个选项就越缺乏吸引力。
你甚至可以提出一些政策选项:(a)提高驾车的预付费;(b)提供更可口的“橙汁”(更多公共汽车、更好的地铁、自行车道路、人行横道);(c)取消预付费,按照出车次数向司机收费。
所有选项都可在某种程度上(或许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交通拥堵,但切中问题症结的是选项c。司机没有生活在“真话世界”,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支付自身行为的真实成本,其中包括影响局外人的“外部效应”或副作用。选项c尝试让他们支付这一成本,我们可以称之为“外部效应费用”。
当前,每位潜在的司机都像参加派对的学生那样,得到的都是同样的交易机会:掏一大笔钱,换取一种无限制的放纵机会;或者,一分钱不掏,然后什么也得不到。没有折中方案。
学生派对之所以过度热闹,原因不在于每杯酒平均价格为50便士(不到1美元),而在于下一杯酒是免费的。同理,交通拥堵的原因不在于汽车每次出行的平均税金为50美分,而在于下一次出行总是免费的。
我们不必纠缠于司机平均付多少钱。当然,某个人群平均支付多少税金,这是有关财富分配的重要问题。虽然分配问题很重要,但它与我们的街道是否拥挤、城市是否被污染的问题关系不大。
对交通拥堵问题而言,更重要的是司机支付的边际价格,换句话说,就是司机下一次出行支付的价格。毕竟,造成大量污染或拥堵的不是汽车,问题的关键是出行次数。大学鼓励学生饮酒保持节制时,可以采用按杯收费的方法。同理,交通部要想鼓励司机有节制地出行,可以让他们每次出行都付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