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格定位有时对
这是一种思维实验。
假想一家叫作“PillCorp”的制药公司研制出一种非常有效的药物,能够治疗艾滋病。假设它不采用任何价格定位的策略,在全球收取同样的价格,在确定全球统一价时,它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如果降价,销售量增加所带来的收益正好弥补由于降价造成的利润损失。例如,假设PillCorp将药物降价,使边际利润减半,除非它能够将销售量翻倍,否则总利润就会减少。它也可以提高价格使边际利润翻倍,但如果销售量减少一半以上,总利润也会降低。所以要使利润最大化,PillCorp需要为药物确定这样一个价格:提价或降价都有损于其利润收入。
这个价格会很高,因为富裕国家的人能够为有效药物花大价钱,为了照顾只能付几分钱的顾客却失去能付几千元的顾客,这实在没道理。
这看起来像个坏消息。PillCorp利用其拥有的稀缺力量,拿一种救命的药物卖高价,结果可想而知,贫穷国家的国民无法得到这种药物。因为PillCorp的贪婪,很多人悲惨地死去。
实际上,这件事是喜忧参半。正因为PillCorp的贪婪,有些人才能够活下来。因为PillCorp之所以能够研制出这种救命的药物,是因为受到利润丰厚的专利权的激励。药物研发的费用非常高,必须有人来埋单。按照当前的体制,埋单的是公营或私营的保险公司,而由于美国是最大的市场,所以创新是由那里推动,所需资金也大多由那里支出。
虽然PillCorp以全球统一的高价销售药物能够赚钱,但它其实可以做得更好,别的公司也一样。经济学家不只是耸耸肩说:生活就是这样,有时“可以更好”。我们说这话时是认真的:PillCorp能够赚更多钱,同时能更好地服务全世界的人。
假设按每位顾客每年的用药量计算,PillCorp的生产成本是10美元,而零售价是1 000美元。对于乐意支付这笔钱的顾客,或者有保险公司能够代为偿付的顾客,这不算什么问题。每年,从一位身患艾滋病的病人那里,有990美元转移到生产这种药物的公司。但是,喀麦隆的一位出租车司机可能只愿每年为此药支付50美元,如果超过这个价,他宁可花钱去购买食物,或去为自己的出租车加油。因为PillCorp的全球统一定价政策,这位出租车司机无法使用这种药物,而PillCorp也错失了盈利的时机。但如果PillCorp能够为这位出租车司机提供一次性的折扣价,将药便宜卖给他,价格在10美元至50美元之间,比如说30美元,那么大家都能获益:出租车司机愿意为此药支付50美元,现在30美元就买到了。PillCorp以30美元价格卖出成本10美元的药,获得利润20美元。
当经济学家说某种状况“可以更好”时,这就是我们表达的意思。我们认为,如果一种改变能够使至少一人获益,同时无人受损,那么我们称当前状况为无效,或者用日常用语讲,就是状况可以变得更好。如果至少使一人获益的每种变化都必将使其他人受损,那么当前状况就叫有效。这并不是说有效的状况就无法再改进,只是说没有不付代价而做出改善的方式。
现在设想一下:PillCorp采用价格定位策略,继续在富裕的西方国家按1 000美元价格卖药,但同时按30美元的价格将药卖给发展中国家的人们,如喀麦隆的那位出租车司机,这样,一个全新的市场就出现在PillCorp面前:新的折扣价使这家公司能够拥有几百万新客户,而从每位客户身上每年可盈利20美元;与此同时,它仍能够保持过去在富裕国家的销售量。
这是假设便宜的药品不会“漏”回来,而在现实中,制药公司对此问题非常头疼。对药品公司来说,目前便宜药品从加拿大回流到美国是个大问题,但药品公司还是愿意销售药品给加拿大的医疗单位,虽然后者拒绝支付高价。风险就是,如果这种回流的现象继续下去,那么美国供应商将拒绝给加拿大提供优惠价。
这个例子还应让我们认识到,随着互联网和其他通信技术的发展,价格透明度越来越高,这有时造成不利方面:具有稀缺力量的公司可能不愿以优惠价提供产品,因为产品价格泄露的情况很容易发生。
PillCorp的双价政策创造了更好的局面:富裕国家的客户并未受损,PillCorp的股东更富有了;贫穷国家的艾滋病患者境况得到改善。用商学院的术语讲,这是一种双赢的局面,或者如经济学家所讲,这是效率的明显提高。
这并非意味着新局面就是完美无缺的。这只是说,与以前的局面相比,这是毋庸置疑的进步,因为在以前,PillCorp的稀缺力量造成贫穷国家人民生命的巨大损失。看到穷人连成本几美分的药品也得不到,我们会怒不可遏,或许不是因为现象本身的不公平(不公平的现象比比皆是),而是因为这是对生命的漠视。
价格定位有时错
PillCorp新的价格定位计划能带来双赢,但有时却造成全面亏本。
考虑一下另一个假想的企业,一家叫作“TrainCorp”的铁路客运公司。TrainCorp有一列总是满员的客车,有些座位以50美元的优惠价提供给特殊乘客,包括提前订票的旅游者、老人、学生、团体,其他票收取全价100美元,购买者主要是经常往返者和出差人员。这是一种相当标准的群体定位策略:通过提供少量低价票,TrainCorp限制供应量,拥有了提供高价票的能力,能够将票卖给最愿付钱的购票者。(TrainCorp给一些座位加上扶手,从而限制供应量,这也是有利可图的,但如果可以的话,对它来说更好的办法是填满剩余的座位。)
如果我们是经济学家,我们立即知道这是无效的。换言之,我们可以想到某种方法,使至少一人获益而且无人受损。
这种方法就是:找出一个经常往返者,他愿意花少于100美元的价钱来买票,比如说95美元,而他现在决定改乘汽车,这时我们以90美元卖一张票给他。但由于列车已满员,从哪里找座位给他呢?你可以找出一位学生,他不怎么着急走,而且他当初愿意花高于50美元的价钱来买车票,比如说55美元。你礼貌地请这名学生下车,但同时全部退还其票款,而且另外给他10美元,以补偿给他造成的麻烦。
那么现在是什么情况?那位经常往返者本愿意花95美元来买票,但只付了90美元。他节省了5美元。那名学生本愿意花55美元买50美元的车票,所以如果让他搭乘这次列车,他就等于节省了5美元,但现在他得到了10美元,所以他也会感到高兴。那么TrainCorp呢?它将一张50美元的票变成了90美元的票,做成一次盈利的买卖,甚至在向学生支付10美元的补偿金之后,公司还有30美元的利润。现在大家都是赢家,或者说,如果TrainCorp采用这套办法,而不是群体价格定位策略,那么大家都会是赢家。
然而,现实当然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因为如果TrainCorp尝试这么做,愿意花100美元买票的经常往返者将只愿买90美元的票,而本不愿花50美元买票的学生也会去买票,然后等着被“请”下车,拿到赔款。最终的结果将对TrainCorp不利,它最后还得将价格固定下来。
或许你已有点晕头转向的感觉,所以我们草草做结论:群体定位策略是无效的,因为它将一些座位从愿意多付钱的客户那里拿走,然后送给付钱更少的顾客。然而航空公司和铁路部门仍愿使用这套办法,因为另一套针对个体的价格定位策略行不通。
因此,有时价格定位不如统一定价的效率高,列车的例子就是证明;有时价格定位比统一定价的效率高,艾滋病药物是很好的例子。但不仅如此,我们可说的还有更多。如果价格定位不能扩大销售,只是将产品从出价高的客户转移到出价低的客户那里——就像在TrainCorp的例子中车票从经常往返者转到学生那里,那么这套办法肯定比统一定价效率低。如果价格定位开发出一个新市场,同时不影响老市场,就像在PillCorp案例中那样,那么这套办法肯定比统一定价效率高。
还有中间道路可走。很多群体价格定位的策略同时走两条道路:它开拓新市场,但同时将产品从出价高的用户那里转给出价低的用户。例如,本书首先出版高价的精装本,后来又出版较便宜的平装本。高价精装本的目标是急于了解书中内容的人以及图书馆。这样做有一个好处:出版商能够更便宜地销售平装本,因为可以用精装本的销售额冲抵部分成本,这样本书就可以被更多人看到。这样做也有一个坏处:早期版本比较贵,相对于如果只出版平装本的情况,精装本的价格高很多,所以有些买家就会望而却步。在稀缺的世界里现实就是如此:当具有稀缺力量的公司利用这种力量时,局面几乎总是无效的,而与此同时,我们这些经济学家几乎总能想到某种更好的办法。
我这里说“几乎”,是因为如果一家公司能够完美地实施个性化的价格定位策略,那么它就不会错过任何的销售机会:富有或急迫的客户会付很多钱,贫穷或冷漠的客户付的钱很少,但不想支付生产成本的客户将被拒绝。这种局面就是有效的。
然而在现实当中,任何公司都不可能掌握如此完备的客户信息,都不可能进行如此完美的有效销售。那样的话,公司需要进入每位潜在客户的心中,探明他多想拥有这种产品,它还需要一台超级计算机来负责收款的工作。这看起来似乎不可行,但这或许能引发你的思考。如果你能将每位客户的偏好输入一台超级计算机,那会怎样?如果你能拥有所有信息,不错过任何一次销售机会,那会怎样?世界会变得更美好吗?
或许有一点引起了你的注意:当PillCorp改变其全球定价政策时,它所做的事情不但有利可图,而且既有效又公平。我们是否可以更多地谈一谈,个体的贪婪何时能够有利于公共利益?要想知道这个问题以及更多问题的答案,请看下一章。
[1] 快乐时间(happy hour):酒吧或餐馆提供减价饮料的时间,通常是在下午较晚时间或傍晚。——译者注
[2] 区域码(regional coding):DVD联盟将全世界依地理区域分为1~6区,而每一部DVD播放机及每一片DVD都会被锁定只能在某一区中播放(依产品贩卖的地区锁上相对应的区域码)。——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