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7月,我在去爱尔兰参加卡斯·桑斯坦和萨曼莎·鲍尔(Samantha Power)婚礼的途中,在伦敦待了几天。虽然《助推》一书在美国已经上市几个月了,但伦敦还很难看得到这本书。我一直不清楚出版商究竟使用的是什么货运方式,但我十分怀疑他们使用的是廉价的大型帆船,其速度也就略微胜过大学的赛艇队。
不过,有一个进取心很强的英国人弄到了一本《助推》,他就是理查德·里夫斯(Richard Reeves)。里夫斯这种人很罕见:他是一位专业人士,但却没有教授这样一个稳定的职位。当时,他即将管理一个名为“公民”(Demos)的智库,所以邀请我就《助推》一书做一场演讲。[1]我和里夫斯见面之前,先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他想知道我是否愿意见一见英国保守党(即人们所熟知的托利党)的领袖们,这是他的朋友罗翰·席尔瓦(Rohan Silva)的建议,席尔瓦刚刚读了《助推》,深受它的吸引。
我对这种会面能够产生什么成果深感怀疑。我尽力回想,却想不出我这一生什么时候被称作保守人士。我曾被描述为激进派、捣乱者、煽动家、讨厌鬼,还有很多其他不堪入耳的形容词,但从未有人说我是保守人士。
不过,我还是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我回答说:“当然,请把我的电话号码给席尔瓦,我很愿意和他谈谈。”席尔瓦立刻给我打来电话,并且问我是否愿意当天下午到国会大厦去见见他的同事们。当天恰巧是伦敦的一个罕见的晴天,我穿着寻常的牛仔裤和T恤漫步在伦敦街头,这更增加了我是否应该和一群保守党人见面的疑虑。当时,我几乎对英国政治一无所知,我脑海中的英国保守党议员形象是一位西装革履的老先生,可能戴着一顶白色的假发,身着一袭长袍。我告诉席尔瓦,我的衣着可能不适合去国会大厦和他的同事们会面,但是他告诉我,不用担心,他们穿得也不正式。从电话中的声音判断,席尔瓦似乎很年轻。于是我说,好吧,那就见上一面吧。
我担心自己穿得不够正式其实是毫无根据的,就像我对将要会面的议员的刻板印象一样站不住脚。罗翰·席尔瓦当时27岁,他拥有斯里兰卡血统,看上去好像有三年都没有刮过胡子了。我印象中只有一次他把胡子刮得很干净,那是多年以后他结婚的时候。我们那天的会面地点是在一位资深的保守党议员奥利弗·莱特文(Oliver Letwin)的办公室里,他是保守党领导团队的一员,团队的领导者是40多岁的戴维·卡梅伦(David Cameron)和乔治·奥斯本(George Osborne)。当时还有一位比席尔瓦年长的人,史蒂夫·希尔顿(Steve Hilton),他还不到40岁,身穿一件T恤和洛杉矶湖人队的短裤,后来我知道这是他的惯常装束。总之,我没有看到任何戴假发的人,我想莱特文部长是唯一一位穿西服的人。
我做了一段简短的即席演讲,在场的人似乎认为,我们在《助推》一书中提倡的公共政策制定方法可以帮助保守党重塑形象,这也是卡梅伦和奥斯本当时正在做的事情,他们的目标是让保守党看起来更有进步意识和环保意识。那次会面之后,我和席尔瓦又多谈了一会儿,我得知他曾到过美国艾奥瓦州,在2008年民主党总统初选中支持过奥巴马。我对英国保守党的印象因而大为改观。
席尔瓦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买到了10本《助推》,可能在英国市场上在下一批《助推》运到之前再也买不到了。他把这些书放在办公室的桌子上,劝说经过的同事读一读。有一天,日后出任英国首相的戴维·卡梅伦看到了这些书,他问席尔瓦这是不是大家都在讨论的那本书。席尔瓦建议卡梅伦看一看,显然,卡梅伦很喜欢书中的内容,因为他把这本书放到了保守党议员夏季推荐书单中,不过我十分怀疑书单的初稿是席尔瓦拟定的。席尔瓦有很多工作,其中一项就是作为“指定读者”博览群书。
我第二次到伦敦是在2009年春天,当时主要是与英国的出版商一起为平装版《助推》做宣传。当我看到地铁站的广告牌上用特别大的字写着“你今天感受到助推了吗”时,我十分惊讶,这和上次我来伦敦时的情况有天壤之别。在一次宣传活动中,主办方告诉我,我用餐时将坐在格斯·奥唐奈(Gus O’Donnell)爵士旁边。我问主办方奥唐奈爵士是谁,这才得知他是英国的内阁秘书长,这再次凸显了我的无知。后来,我听说人们常称他是“GOD”(上帝),也就是他姓名的首字母大写,虽然只是文字游戏,但却证明了他的无上权力。大体来说,这个国家是由他来促动运转的,而令人惊奇的是,他已经成了行为经济学的粉丝。
格斯·奥唐奈已被授予勋爵爵位,他的背景非同凡响。奥唐奈勋爵拥有牛津大学的经济学博士学位,曾教过一段时间的书,后来在政府供职。在此期间,他担任过很多职务,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出任英国首相的新闻发言人。我从未见过哪位经济学家当过任何人的新闻发言人,更不用说是国家元首的新闻发言人了。此后,奥唐奈还担任过其他职务,最后荣升为英国最高级别的公务员。美国没有内阁秘书长这一职位,但通过我和奥唐奈勋爵及其继任者杰里米·海伍德(Jeremy Heywood)的接触,我觉得美国也应该设置这样一个职位。2010年5月英国大选期间,没有一个政党在议会获得多数席位,但政府还是在奥唐奈的掌舵下正常运行,与此同时政界人士正试图组建联合政府。
最后,保守党同意与自民党联合,由保守党领袖戴维·卡梅伦出任首相,自民党领袖尼克·克莱格(Nick Clegg)担任副首相。那么,克莱格选择谁作为他的首席政策顾问呢?这个人就是理查德·里夫斯。与此同时,席尔瓦和史蒂夫·希尔顿出任首相的高级政策顾问,如果“高级”一词可以用来描述未满30岁的人的话。他们有着宏伟的计划,行为科学在其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奥唐奈勋爵在计划的实施过程中也会起到重要作用。我在造访伦敦的短短几天内,似乎就碰到了认真对待《助推》一书的人,他们想看看能否将书中的想法付诸实践。
戴维·卡梅伦和尼克·克莱格领导的联合政府刚一建立,席尔瓦就和我取得了联系。新政府希望运用行为经济学,或者说他们希望运用行为科学,让政府执政更有效,也更高效。席尔瓦问我是否愿意提供帮助,我一口就答应了。我们在写《助推》一书时,虽然觉得希望渺茫,但还是期望哪位有影响力的人能够读到此书,可以从中得到有用的想法并将其用于制定政策。从那时起,桑斯坦就开始为他在芝加哥大学法学院的同事和朋友工作了,那位朋友(奥巴马)当时已当上了美国总统。现在,英国人也对我们的书产生了兴趣。
戴维·哈尔彭(David Halpern)当选为我们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这真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哈尔彭不仅是一流的社会科学家,曾在剑桥大学教书,还是英国前任首相托尼·布莱尔(Tony Blair)战略小组的首席分析师。此前,英国曾多次组织专人编写关于行为科学方法该如何应用于政府的报告,哈尔彭是主要起草人之一,他在布莱尔任职期间就参与了报告的编写。从他的这些经历中我们可以得出两点:哈尔彭在政府事务方面拥有广博的知识和丰富的经验;他还具有无党派人士的优点,这对于建立一个提供公正客观信息的团队而言极为重要。另外,哈尔彭很有魅力,且虚怀若谷。如果你与哈尔彭合不来,那问题肯定出在你身上。
在这次访问期间,我们团队一行人等抽空去了一趟法国巴黎。法国心理学家奥利维耶·乌利耶(Olivier Oullier)正试图劝说萨科齐(Nicolas Sarkozy)政府重视行为科学。在去往巴黎的火车上,我和史蒂夫·希尔顿就团队的名称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当时团队还没有正式的名称。希尔顿想用“行为改变小组”这个名字,但我觉得它含义不好。我和戴维·哈尔彭强烈建议使用“行为洞察力小组”(Behavioral Insights Team),最后大家决定采用这个名称。一路上,我们都在争论团队名字的问题。其间,席尔瓦把希尔顿叫到一边,劝他不要太固执,听听大家的意见。席尔瓦说:“不管我们叫它什么,别人都会称其为‘助推小组’的。”他真的很富有预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