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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记: 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

2025年1月2日  来源:重新发现社会 作者:熊培云 提供人:gushang23......

——二次重印后记



没想到,《重新发现社会》出版不到半年时间,会引起这么大的关注。先是在半个月内紧急加印了一次,接下来很快又销售一空,需要第三次印刷了。同样没想到的是,本书在“新浪中国好书榜”中一直高居单月排行榜,并获季度总榜亚军。我写书自然不是为参加什么竞赛,但看到本书的价值能够得到这么多读者的认可,亦备感欣慰。

仔细想来,本书受此礼遇,一切也在情理之中。伴随着公民社会的成长,一个公民阅读的时代,一个“深阅读”的时代已经悄然来临。几十年来,中国的国情在很多方面虽然旧颜未改,但是民情却发生了耐人寻味的变化。封闭社会是“有什么样的政府,就有什么样的人民”;而一旦走向开放,则是“有什么样的人民,就有什么样的政府”。在接下来的年月里,我料想所能看到的,恐怕也将是民情改变国情,改变中国,使之终于走上一个宽阔的前途。而且,你也绝不要去悲观,因为“悲观是卧底”,因为悲观会和不如意的环境一起,里应外合,掀翻原本属于你的斗志。

我的写作计划也被彻底打乱。半年来,接受不少媒体的采访,不时在各地做一些演讲。所谓辛苦,忙的其实也都是份内之事。一方面,为了让更多的读者了解作者的观点,增进自由交流;另一方面,通过准备这些讲稿,我也有机会不断补充初版书里未详解却又不可或缺的内容。

比如“国家”这一概念。有时候,你不得不感叹中国人在译介外来词汇时的手忙脚乱。且不说“革命”一词有点“拿命来”的意思,由于谐音的缘故,每次我在课堂上讲权力与权利时都要借助英文 "Power" 和" Right"。现在,为了把中文“国家”这个概念说清楚,我也找了一些英文单词,包括 "Nation" "State" "Country" 和 "Land"。这四个词在中文里都有国家之意,区别也很明显:

Nation侧重于国民、民族。State指“政权意义上的国家”,我们在英文里经常看到的 "RogueState", 实指“流氓政权”,并不涉及全体国民。Country用得较多,主要指国土,当然也包括国民;至于Land一词,则多用于诗歌,指土地。就像 "Motherland" 一词,即包含了对故国、故土的抒情。

如果你细心,就不难发现,同样是讲国家,Nation和State这两个词的属性也不一样。Nation所具有的是主体属性、人的属性,它强调的是“我们”“我民族”;而State则具有工具属性,它是“我们”“我民族”建立起来的用于保护我们的政权意义上的国家。简单说,State存在的价值与意义,在于为Nation服务。由此可见,同样涉及“国家”概念,二者差别之大,并不亚于人与自行车。一个族群,若不能在政治属性上看到这种差别,闹出“自行车骑人”的笑话,也是在所难免。

“国家”词义纠结,有时好区别,有时难解难分。前者,杜甫的“国破山河在”里的“国”,指的是 "State" 的概念;后者,艾青的诗句“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里的“土地”,实际上也是国家。

再说“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这是抗战时期蒋介石为动员青年学生参加中国远征军而写下的诗句。在这里,“山河”包括了 "Country" "Land";“十万青年十万军”则有 "Nation" 之意;考虑到发出动员令的是蒋介石治下的国民政府,就会发现 "State" 也在其中。简单说,这句诗暗含上述四个有关“国家”的词汇。

如果注意到该紧急动员是发生在一个非常动荡的年代、一个革命的年代,今日“国家”被混用、滥用就变得非常耐人寻味。当我们将国家、政权、国土、国民等概念捆绑在一起使用时,是否意味着这个国家——至少在观念上——仍然处于某种紧急状态?

同样需要特别介绍的是《重新发现社会》的分析框架。本书主要讨论的是国家与社会 (State-Society) 之间的关系,这组模型也可以扩展为“国家—社会—个人”(State-Society-Individual)。之所以没有用“公民 (Citizen)”代替“个人 (Individual)”,是因为后者优先于前者。谢天谢地,忘了谁说过这样一句话,“在人类将我们变成公民之前,伟大的自然首先将我们变成了人类”。同样,梭罗也说“我们首先是人,然后才是公民”。“公民”这个词只有放到本国才有意义,但是个人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家都有意义。你可以与国家解约,抛弃自己的公民身份,却无法抛弃自己作为人的身份。即使是一个流亡者,在异国他乡也有不被当政者杀害的自由。

更准确地说,人权是区别于公民权的,因为人权是先于公民权的。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人权在国家成立之前就有,而公民权则出现在国家缔结之后。公民权和主权一样,是一种商量出来的权利,一种世俗权利,而人权天赋,神圣不可剥夺,具有自然法的性质。

除此之外,我在书中提到重新发现传统、发现人的价值,显然并不限于胡适与墨子。读者若已翻阅《吕氏春秋》,想必会有和我一样的惊叹——中国古人对于个体价值竟有如此精辟的论述!这也是不久前我在腾讯“燕山大讲堂”主讲《国界与自由》时着重探讨的问题。回顾历史,中国诚然不缺少埋没人的传统,但也不缺少“重已贵生”的人的传统;不缺少以天下为己任的传统,也不缺少以己任为天下的传统。墨子与杨朱之学,不失为公共精神与民权的两极。

回到出版的话题上来。本书出版后,刘苏里、徐小平、吴稼祥、吴祚来、汪中求、何力、苏小和、孟波、十年砍柴、潘采夫等先生立即做了积极推荐:同样,包括《青年时报》、《南方都市报》、《新京报》、《南方周末》、《南都周刊》、《凤凰周刊》、《中国新闻周刊》、《私家画报》、中国之声、阳光卫视、新浪网、凤凰网、网易、奥一网、天津网、人民网等报刊、广播、电视和网站进行了重点推介。我要特别感谢为此付出辛苦的朋友。从《思想国》到《重新发现社会》,我记住了每位读者朋友的深情厚谊,以及批评与鞭策。聚散。路迢迢,海角遥遥,校园是天涯。眼看暑期将至,又到离别时。二次重印之际,还要感谢帮助过我的我的学生们,并祝愿天底下所有的学子与游子,能在这个社会中找到梦想中的宽阔前途:祝愿年轻一代若当年之我,找回属于自己的时间,终于拥有罗曼·罗兰写在小说《约翰·克利斯朵夫》结尾的坚卓与澄明,自信“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



2010年6月7日,作者谨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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