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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交役

2024年12月27日  来源:一个村庄里的中国 作者:熊培云 提供人:gushang23......

人和动物有许多区别,比如在性方面:动物虽然有性自由,但终究是免费一对一的单挑,而人却发明了同时两人以上的性行为,发明了三宫六院和性贿赂;动物应季生长与孕育,该性爱时性爱,该生产时生产,而人却制造了避孕套、避孕药,学会了堕胎、结扎和阉割,甚至不忘将种种“计划不生育”的政策用到了其所能控制的其他动物身上。

了解养猪生活的人知道,家猪大多都是被“计划不生育”了的。在我的记忆中,老练的兽郎中只需轻轻一挥手,便将小猪那点祖传的枪支弹药扔上屋顶,接着再在猪身上抹点锅底灰草草了事,阉割仪式就算是完成了。从今往后,小猪这一辈子的使命就是为主人长肉,直到有一天被杀。

家猪世界,只有种猪和未被阉过的母猪才有能力过性生活并繁衍后代。种猪一生的任务就是交配,用王小波的话来说是人们的政策准许它当个花花公子。只是,这个“花花公子”当得也并不容易。

我在乡下上学时,经常能见到一些神情焦灼的大男人,将绳子拴在母猪肚子上赶路,为母猪寻找猪郎。常常不幸的是,在漫漫长征之后,到款款行礼之时,养尊处优的猪公竟然没有力气爬上母猪后背,以至于主持这场性交易的买卖双方不得不找来壮士,帮着把猪公前腿架上母猪,抓着它的肉矛朝母猪体内撩拨。如此场面,想必猪公当时也并不十分快乐——要不它叫得怎会那么不动听呢?

在完成配种之后,母猪的主人会给猪公的主人一些费用。依照诸世纪风月场里的规则,彼时的母猪是死活想不通的:大老远送上门来,被猪公聚众蹂躏,还得倒贴,还有没有王法?不过母猪的主人替它想通了,还是务实点吧,别的猪都已经被人阉了,物以稀为贵,何况是阳物!

并非所有时候都是母猪亲往猪公府上,有时候猪公也会被安排着游幸乡里。从早到晚,猪公被主人牵着,走遍五里三乡,像是幸福的国王、快乐的播种机。那是何等奇货可居的骄傲!所以,但凡见到母猪,猪公便抬头看天,摆出一副玉树临风、很有资源的大架子,爱理不理:喂,你有嫁照么?

猪公并不自由。猪公还是猪,虽说天底下就数它“有种”,它也不会成为《动物庄园》里不可一世的拿破仑,怎可与我们后宫佳丽三千的国王同日而语。更何况,既然主人恩准服一辈子“性交役”,就必须完成主人下达的任务,按要求及时会见不同肤色与体重的母猪。配种工作做久了,猪公心里大概也叹息着:想当初,看着猪兄猪弟尽受宫刑,还暗自庆幸自己将独享猪世界的性生活,谁料如今被消费,受尽性奴苦。

乡村周杰伦

为什么近年来猪肉价格长上翅膀?只需到乡下走走就一目了然了。和当年的繁华相比,如今乡村可谓萧条至极,现今满村子找不到一头猪。由于猪仔和饲料太贵,养猪赚不着钱而且过于磨人,再加上偶尔传来某村发了猪瘟的消息,许多村民索性连猪栏都拆了。就这样从此天下太平,看“麻将联播”时也不像从前那样分心了。

与此相映成趣的是,这些年家猪的远房亲戚——野猪却是越来越多。它们经常冲出山林,在庄稼地里搞有组织、无纪律的散步,吃食并且踩坏庄稼,刨坏田埂,让农民苦不堪言。由于山林茂密,又禁枪多年,野猪得以迅速繁殖。听镇上人说镇里正在组建一支打猎队,想必是大家意识到当地已经跑步进入了“一人多头野猪”的时代了。

一个夏日正午,我正在镇上闲逛,突然被停在路边车里的一位司机叫住。他和颜悦色地问我是否记得他。虽然多年未见,我还是一眼认出他来。在当地,他曾是专门给猪做阉割手术的著名兽医。我小时候时常见他背着有红十字标记的兽医箱子走村串巷。据说,在他权倾田野的时候,方圆几十里的猪都挨过他的劁刀。在闭塞的乡下,那是怎样一幅风风火火、纵横四海的英雄形象!看他劁猪,就像看一场免费的演唱会。

那天我们简单地聊了几句,准确说是我听他不停地复述自己当年如何赚了很多钱。看得出他十分怀念那段时光,他曾经是那个逝去的时代里的乡村周杰伦。只叹如今猪业凋零、辉煌不再,给猪做了一辈子的“抓革命,促不生产”工作的他只能在镇上给人开黑车了。

两个横行的“π”

生活不尽美好,一旦逝去,总会令人追忆,因为那些日子,你再也回不去了。而文字,就像夏多布里昂所说,它的作用亦在于帮助我们暂时回到过去或者留住往昔,帮助我们“挣扎着反抗时间”,有机会重新爬上“美好岁月的山坡”,看万物在各自的世界里尽情尽性,自由生长。

几年前还在巴黎的时候,我曾经写过一篇关于幼年见到的乡村动物性生活的短文,个中风景惊天动地、精彩纷呈。

我之所以写了那样一篇文章,是因为听了LaurentVoulzy 怀念童年的歌曲Belle-le-en-Mer Marie-Galante,略带忧伤的词曲让我不禁想起自己童年时的孤单、混乱,以及一群小孩子在年少无知之时屡屡犯下的管理小鸡、小狗们性生活的过错。抵制低俗、管理欢乐,我们这些孩子当年就是我们村的风化总局。

比如说对狗的管理吧。在小堡村,大家把发生在狗狗之间的性行为叫做“狗连花”。当公狗和母狗双双发情之时,会头朝两端,骄傲地将屁股连在一块。对于人类来说,这无疑是个先天不足、后天也无法努力的绝活,然而小公狗轻轻一撩神鞭就做到了。不幸常常是,狗们表演“性杂技”时总在人来人往的院落里,因而时常招来一些顽皮的小男孩儿的追打。在终于无法忍受孩子们的棍棒之后,它们会侧身仄行,依旧屁股相连,且战且退,像一只双头怪物,像两个横行的“π”。即使渐仄渐远,有毅力的小孩仍会追赶上去,猛击二狗的阴阳结合部,直打得狗们落花流水,性趣全无,裂开为止。老实说,我已经记不清楚小时候是否干扰过小狗的性生活——这种场面却是非常熟悉的——倘使有过,今天的我会为此感到羞愧。

相较于大人们的丰功伟绩而言,这种自责多少有些矫揉造作。毕竟,孩子们的所作所为充其量只是贪玩,而非贪心、世故甚至恶毒。当然,细心者同样会发现,我所描绘的上述细节其实已在一定程度上暴露了人类自幼年起便有了管理他者性生活的欲望,有了当上警察便想抓捕看黄碟夫妻的潜质,无法将心比心地体谅或者理解他者的幸福。

这种管理,连上帝也没少被参与。据萨德卡特·卡德里在《审判的历史》中说,中世纪的教会在每年元旦正式庆祝基督教的割礼节。当时有两个犹太哲学家还专门研究了上帝为什么热衷于除去包皮。结论是,除去包皮后男人会很快射精,可以留出更多时间来祈祷。直到十七世纪的欧洲,普通人会因为被怀疑通奸而被抓去接受刑讯,而如果是神职人员正抱着那个女子,法院会推定他正在执行神父的职务,认为他是借助身体在满足女人的精神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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