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回到具体的命运中来吧。接下来说说抗战前后两位县长的故事。由于时代久远,又逢特殊的政治原因,他们的生平与故事,如今在当地早已湮没无闻。我也只是近几年因为写作本书的缘故,才偶然知道了他们的一点事迹,并由此顺藤摸瓜,查阅了一些资料,又走访了当地一些老人,对当年共治永修的两位县长的作风与命运渐渐有了相对清晰的印象。
流亡县长
先说杨华松。虽然当时有属地回避制度,但杨华松是一位土生土长的县官。早些年我曾听村里的老人们谈起过他,据说我爷爷那辈人还给他抬过轿子,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杨老爷有180斤,甚至在日本人追赶时,也还要坐着轿子逃跑,累得轿夫们一个个叫苦连天。再后来是我回乡参加县一中65周年校庆,了解到这所学校就是他在山区里打游击时创建并且兼任校长。学校以“礼义廉耻”为校训,遵从“读书不忘救国,救国不忘读书”。而杨县长兼任一中校长,救亡、启蒙两不误,也算是另一层意义上的“政教合一”。
那个时代的县长,表面上看虽然像现在的某些县委书记一样权倾田野,实则没有多少实权。在古代,一向是“客不修店,官不修衙”,因为没有这份预算。汉代才有郡财政(这相当于元明清时代的省财政),直到1935年才有县财政。没有财政支配权的县官要想修衙,不是自掏腰包,就是税外收费,或者向上级打报告争取拨款,但这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既然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列位县大人通常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1910年1月9日,清廷正式颁布法院编制诏令,正式宣布行政官与法官分离,县长的审判权旁落,可以借机渔利修衙的机会就更少了。
虽然后来勉强有了县财政,整体而言,国民政府时期的县长仍沿袭“包干制”,县长在任期间,只能领点可怜的工资,既无钱修衙,又无地可卖,也不置公物。新官上任时,甚至连总理遗像、党旗、国旗都要自己带上。若不捞点外快,一年县长下来,这县长就破产了。至于沦陷区,更流行“背包县长”,背一个布包,悬一颗县印,将流亡政府演绎到了极致。我曾谓有些官员,头脑简单,遇事只知动用武力,真可谓“穷得只剩下条枪”,而当年这位杨县长,受日军的封锁追剿,活得颠沛流离,虽然拉起了一支队伍,却也因为缺粮少盐,真落得个穷得只剩下条枪了。
不过,就这么一个胖乎乎的县太爷,走到哪里自己都是国军的“辎重”,能够在日本人的枪炮边上维持县政府“金枪不倒”,也实属不易。由于实行“焦土政策”,在日军大兵压境之时,国民县政府先是纵火烧毁了县城,然后将政府迁至云山山区。其后几年间,由于这里地势险要,日军久攻不下。
上中学的时候,我曾“暗访”过这片深山老林。那是八十年代的一个夜晚,学校组织了一卡车的中学生去山里打火,一直折腾到晚上两三点,像当年鬼子一样历经千辛万苦。好在终于没有引火烧身,否则读者就看不到我这篇文章了。
说到杨县长抗日,不得不提的是1943年9月4日的云山堵击战。当时日军痛下决心,出动了2000多人上山下乡清剿国军,不曾想被“杨家将”打了个落花流水归去也。由于这是在日军十倍于我、装备优劣悬殊的情况下的一次大捷,此战获国民党第九战区司令长官部和省政府的嘉奖,县政府也因此收获了52箱弹药、40发“八二”迫击炮弹及两千块大洋。国民党《中南日报》、《民国日报》还以头版头条进行了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