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论
在我撰写这一章的时候,葡萄牙正面临着一则腐败丑闻,外交部长和教育部长也已经因此辞职。他们试图密谋通过某项特殊条例绕过大学招生限制,将外交部长的女儿送进一所医学院读书。两位部长都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我问心无愧。”外交部长安东尼奥·马丁斯·达克鲁斯在辞职后说道。教育部长的观点与他一样。保守党成员纷纷指出这件事最后是一件想要帮助家人的事件。《公众报》专栏作家若泽·曼努埃尔·费尔南德斯批评了这种态度并指出了其后果:“在葡萄牙,原本就已经不堪重负的公众信任进一步滑落,这是到目前为止整个丑闻最糟糕的事”。
在奥德米拉,腐败属于有关世界状态、对政府的不满、对社区衰落的恐惧、有关人们在生活中陷入的无助境地以及有关商品不公正分配的交谈。一些腐败案件被揭露出来(其他则存在于人们在许多日常生活情景里的猜想之中)。一些故事自然形成,并以“我认识的一个人认识另一个人,这个和那个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的方式被人们反复讲述。在采访中,阿兰特贾尼斯与社会人类学家一道,反思了腐败故事对他们生命的意义。我们在这里说的是紧张不安、持续威胁的感觉以及对个人权利与对人身安全的攻击。
腐败能够增强并传播的恐惧是对来自同胞或邻居的独断专制以及残酷统治的恐惧。穷人则更有可能由此生惧。很多故事体现了这一点。例如,X市长截留了当局转给他的本该用来为学龄儿童购买牛奶的钱。或是一个法国农产商人,一个国际名流与纨绔子弟,在自然保护区正中建起了有毒蔬菜工厂。而一个普通农民要争取多年才能获得在自家房子旁加盖一个小棚子的动工许可。或是想考出驾照,就要带足钱。或是当牧场上一头牛被盗,而警察却对此毫不关心——毕竟,这种事每天都会发生。或是当圣特奥托尼奥后的运河里发现一具背部插着刀的死尸时——一个牛贩子——人人都说他是“他们”中的一员……而一般来说,谁也没看到什么。或是当外国人或其他里斯本来的葡萄牙人从装满钱的箱子里取出现金,在当地购买房产——因为在葡萄牙,没有任何法律禁止这种洗钱的方式。这一点,财政官员及共产党代表克劳迪奥·波西力欧在一次采访中表示:“在这方面,葡萄牙像是一个配备了第一世界国家所有优势的第三世界国家。”
这是我很多采访对象的看法,在新闻上我们也可能听到对发生在各级别的腐败丑闻的频繁指责,“葡萄牙是非洲最北端的城市,它完全腐败了”,或是“葡萄牙是一个香蕉共和国[7]”。这些无益的比较体现了人们的恐惧,即葡萄牙这个前殖民国家及其自豪的人民,现在和之前曾受其殖民的国家同属一类了。
腐败故事是否是真实的,又在多大程度上真实这些问题几乎无从考证。而且就像之前已经提出的那样,对本章主题而言,这些腐败案件是否“真实”存在完全是无关紧要的。腐败是种影像,是一种对异类的比喻,对经济及官僚过程不确定性的比喻,对日常困难感到绝望的比喻,对在迷宫般的关系网络内寻求安全的比喻。对新出现腐败事件的叙事不断提醒讲述人,那里存在着冲突双方,并能使其不断更新自己在两者间的位置。它是不安全状态中的安全时刻,是危机状态中的稳定时刻。
【注释】
[1] 赫兹菲尔德是少有的几个明确论述这一观点的作者之一,即“‘西方知识分子’倾向于将他们自己理想化的政治模式与其他国家的‘腐败’实践进行比较”。
[2] 这种忽视的一种迹象可能就是在新版词典、百科全书以及政治人类学或普通人类学的入门著作中没有出现“腐败”这一词条。
[3] 参见哈勒和肖尔(本书引言)、豪席尔德、肖尔和沃尔夫。
[4] 从1926年到其死亡为止,安东尼奥·奥利维拉·萨拉查在法西斯独裁下统治了葡萄牙40多年。
[5] 尚不清楚原语中所指的总额是以美元还是葡萄牙埃斯库多为单位。我认为是后者,因为似乎这样看起来才在合理范围之内。这将折合49 880欧元,折合成美元数目也大致相同。
[6] 把自己叫作“社会民主党”的保守自由党。
[7] 译者注:香蕉共和国指中、南美洲发展中国家,这些国家经济结构单一,且政府往往被国内腐败势力和国外金融巨头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