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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败与不安全

2020年6月13日  来源:腐败 作者:(美)迪特尔·哈勒;(新西兰)克里斯·肖尔 提供人:kuitou81......

腐败与不安全

与所有腐败研究一样,我的研究也不可能列出准确数字,例如腐败程度是多少。也不可能用经得起实证审查的方式来记录腐败案件。毕竟,我可不是去阿连特茹当人类学间谍,并且最终任务是揭露那里人民的真面目,证明所有葡萄牙人都是贪污腐败的,或者说就算不是全部,那么与某个国家相比,它仍旧高了百分之多少——并在最后和德国进行比较。

腐败研究中数据可靠性的难题是得到公认的,并且这肯定是为什么社会科学到目前为止一直以极为迟疑的态度处理腐败的一个主要原因。在腐败案例中,我们主要处理的只能是“软数据”。人们在采访中会对自己或是亲属、同事和朋友的经历发表看法。偶尔,甚至我们自己也会牵涉到更小的腐败事件中——例如,用贿赂来安抚交警。但是,大多数案例都是二手报告,在法庭上是不会被接纳的,也就是说,甚至没有一个社会科学家能写明某某某做了这个或那个,因为道德原则禁止这么做。同时,毫无疑问的是,腐败能产生真正可怕的后果。

从理论角度来看,揭发腐败事件可不是腐败社会人类学研究的目的。相反,学者们感兴趣的是与腐败发生的行为背景相关的问题,与人和牵涉其中的复杂关系网相关的问题,总而言之,就是腐败实践在当地关系与城际关系的构成中的重要性。最后则是关于由特定的当地环境所赋予的腐败观念的意义——不论这些应该属于社会科学家研究的范畴还是某个做了超区域引用的特定地区案例的范畴。它也是一个有关这些概念能否互译的问题——以及这种翻译过程是如何体现在人类学研究中的[1]

因此,弄清对方说“这儿的人全都是腐败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并且理解对话会如何继续下去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例如,他继续说道:“你说说,为什么不去研究德国?”这个问题问得好,特别是因为在20世纪90年代早中期,德国因违规使用欧盟补贴来支持其造船业而声名狼藉,同时国有财产托管局进行了一系列奇怪的金融交易操作,击垮了东德经济。这种极不道德的行径也吸引了全世界的关注。说这句话的人很精明。当发现自己处于弱势时(腐败总会遭人鄙视,并使讲话人及其国家处于不利地位),拖人下水永远是一步好棋。德国人不也全都是腐败的吗?

我的采访搭档对这些事嗅觉灵敏。我就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只是顺便问问这些补贴下落的研究当地政治及官僚机构的研究员吗?在和采访对象的谈话中,我迅速摒弃了这种方式。在我写完项目报告,从项目资助机构德国研究委员会收到一封评价信——这实属罕见——的时候才又想起它来。信上敦促我将研究报告提供给布鲁塞尔的欧盟官僚。在我就研究工作向全系做了报告之后,有同事问我——笑着但又很严肃——“为什么不在我们系做调查呢?没必要跑到葡萄牙去研究腐败!”

不论在小事上还是在大排场的事件上,腐败的平常性以及正常性是这种现象最大的特色。腐败是一种日常现象,这可能是为什么社会人类学家极少注意到它的进一步原因[2]。不论是公共生活还是私人生活,腐败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是官僚政治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同时总的来说,也是制度、集体,以及人类关系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它是一种现象,但凡正式或非正式网络形成时,腐败就会出现。腐败的产生与这些网络是否在一种明确的机构文化中、在各种行政体系中、在或强或弱的国家结构中,或是在跨国组织与国际贸易中根深蒂固无关[3]

尽管葡萄牙的腐败丑闻发生在政治及经济领域,其公共话语几乎完全由行政管理与政治领域的腐败故事塑造而成。官僚单位在葡萄牙南部起到了重要作用,而且与每个中央集权国家一样,它们历来坚定地把面向的对象扩展到地方机构之外,延伸到地区及国家首都,而现在日益向布鲁塞尔靠近,因为那里是欧洲补贴的聚宝盆,也是聚集周边权利的中心。行政机构在各种不透明的级别上出现分裂,责任、任命与财政及行政资源的领域变得模糊,这些都是奥德米拉居民的日常经验。此外,他们还受到了一种确实存在的不确定与不安全感的困扰,觉得自己始终生活在危机世界中——例如,他们觉得自己被在欧盟影响下发生的经济条件的快速转换所遗弃,并对此无能为力。人们也许不会谈及官僚机构导致的“冷漠的生产”,而是会在腐败的情况下继续从“不安全感的生产”及其相应愿望与超越不安全感的尝试出发。在这方面,腐败的祝福与诅咒是高度矛盾的:如果一个人能通过人脉与关系确保获得一项交易,那另一个就会因自己缺乏资金、信息与关系而感觉受到了威胁。腐败是一个中枢神经系统。腐败大戏只会按照人们感受到的不安全感及对其的表述形式而拉开大幕。这种不安全感完全没有可衡量的指标(它是所有人类群体的结构组件)。

作为社会人类学家,我关心的是如何保留这些广为流传的、人们相互谈论的以及讲述给我听的故事的复杂性。这些详述了某些具体事件的故事与脱离语境的数据相符。数据证实了葡萄牙的确具有相对较高的腐败指数。这些数据也依赖于访谈,并将某种相关性告之我们。透明国际在葡萄牙报纸的协助下开展了一项民意调查,其结果显示,葡萄牙人认为地方行政单位是最腐败的——仅次于体育组织。这与我的研究结果一致。不过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地方行政单位中发生了什么?奥德米拉的地方行政机构出了什么问题?当我的调查者认为他们全都是腐败的时候到底意味着什么?这种情绪是针对谁的?算是哪种话语?地方行政机构的工作人员如何看待这种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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