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起布迪关于老板这个角色。“经营这家店铺一个月要花费10万美元，这是我们的经营成本。这意味着我们一年必须创造120万美元的价值。如果没有达成，就入不敷出了。这些员工可能感受不到，但乔治和我是有压力的，我也一直在和我们的会计辛迪讨论这点。我们试图要精打细算。”
“我们必须鼓励员工建立良好的工作习惯。我们贴出了工作计划表，也有相应的规章制度。”我请布迪说得再详细些。“我们有一本工作手册。员工需要按时上下班，每周工作40小时，上下班需要打卡。基本上班时间必须到岗，上班时间为早上8点半到下午4点半，午餐时间为半个小时，需要打卡上下班，尽量不要超时。员工要能吃苦耐劳。”当他直截了当地说出这些要求时，很显然布迪并不知道现在提倡“解放型管理”。他是老板，不是人生导师，也不是个人成长的引导者。
在一次参观时，罗伯特·汉纳（Robert Hanna）正在精修亨利·埃尔本管风琴。汉纳不是泰勒和布迪的员工，他是精修专家，是个熟练工人。哪里有家具需要维修，他就开着车去哪里。他开车是因为飞机上不允许携带他所需要的化学品。他是这个行业的顶尖人才，维护了价值数百万的家具，他的收入也不菲。本质上来说他是个化学家，熟悉各种油品、虫胶、丙酮和甲基化酒精。他也是个文化历史学家，他能够即兴向我介绍美国家具的变化，包括地区、时间、地方树木、家具工的种族划分和他的工作传统。
在整个交谈过程中，约翰·布迪一直都在，他似乎和我一样有兴趣与汉纳对话。这有点令人惊讶，因为布迪向汉纳支付将近1 000美元一天的工资，而我们已经占用了他一个小时的时间。布迪对生产效率的看法似乎很复杂，其中显然包括交谈，交谈使他的店铺得以在历史中维系下去。
汉纳批评了美国文物名流中的一些知名的家具工，布迪提到制琴师里也有一批这样的人。在重建先贤大师制作的管风琴时，有时候你会看见他们在处理某物时造成的巨大损失，比如选择劣质的材料，或者不了解工艺，造成的影响会持续很久。你会从他们的错误中学到很多。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清楚地感受到对管风琴工艺是否精良发自肺腑的忧虑。这种结合了历史与工程艺术的对话，是在泰勒和布迪的店铺里惯常工作的一部分。尽管布迪总是抱怨总有人站在旁边，嚼着口香糖。然而布迪本人就是最会打扰别人的人，他在店铺里走来走去时就会引发话题。
这种对话下会产生特定的权威，在布迪的店铺里就是如此。他更像是导师，而非经理。我认为借助“线”的概念最能理解这一点。在我们的第一次对话中，布迪提过这一概念。他的角色就是从传统中学习可用之物，批判性地看待传统，期待未来可以做到尽善尽美。对话有助于分享这种愿景。他们也把店铺的目标放在历史的发展轨迹中，连接过去与未来。如此一来，在他们所继承的轨迹上前进一步，使得这项工作更具生命力。几个世纪以来，制琴的变化以及设计建造的永恒标准，使这项工艺愈加精巧，音乐性也愈加提升。这为制琴师的技艺提供了两套不同的标准，任何一套都不简单，都难以精简为一套直白简单的秘诀。每一套标准都需要波兰尼所说的“个人知识”，就如我们在科学师徒制中所说的那样。进一步来说，历史连贯性和音乐性这两套标准不会简单地达成和谐一致，也不会单纯地互相冲突，而会在紧张的关系中产生成效。这种紧张的关系就是“线”导致的结果。布迪的角色是借由对话维持店铺里的共同意识，以保持“线”两端的紧张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