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说过,人们想当然地认为多数派的观点和行为都是正确和恰当的。此外,他们还担心不加入多数派可能带来的不良影响。因此,即使多数派错了,他们也会盲目或者不假思索地跟随或认同多数派的观点。
我们可以通过若干方式消除多数派的影响,使人们更加深思熟虑,并帮助他们更好地评估多数派观点的价值。第1章说过,匿名是一个办法。在一些研究中,人们利用隔板将实验参与者分开,从而实现了匿名性。此外,另一种办法是通过匿名或书面形式投票或发表意见。这可以有效缓解担心自己成为少数派或受到不良影响的恐惧心理。
匿名投票或书面投票还有另一个好处,即让我们在了解别人的观点之前先了解自己的想法。假设投票开始后前三个人的投票结果相同。在这种情况下,后面的人几乎肯定也会投出相同的票。但是,如果每个人在看到或听到他人的投票结果之前先填好自己那一票,结果又会怎么样呢?在这种情况下,群体中每名成员跟风多数派的可能性就会降低。在明确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如果打算改变主意,我们至少会想一想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一来,我们就会停下来,在决定怎么说或怎么做之前,肯定会先认真考虑一番。但是,如果我们一开始就听到了别人的意见,实际情况就会大不相同。
莫顿·多伊奇(MortonDeutsch)和哈罗德·杰拉德(Harold Gerard)早期进行的一项有趣研究,揭示了先明确自己的立场这种做法的效果。实验要求小组中的每个人面对面地做出口头判断,而各小组中大多数人的判断都是不正确的。这和所罗门·阿希在线段长度实验中使用的方法是一样的。但是,在多伊奇和杰拉德的研究中,每位实验参与者在听到其他人的判断之前先写下了自己的判断。为了实现这个目的,实验者设置了三个条件,每次实验分别采用其中一个:(1)参与者写下的判断绝对私密,其他任何人都无法看到;(2)参与者写下判断后签上自己的姓名,并且知道研究者可以看到;(3)参与者悄悄写下自己的判断(其他任何人都看不到),但他需要将这些内容写在“魔板”(一种可以重复使用的写字板,下面垫着一块纸板,上面铺着一张不透明的塑料纸。掀起塑料纸,就可以擦掉所写的内容)上。
你可能会认为,无论你以什么方式明确自己的想法或观点,都会降低你盲从多数派错误意见的可能性。你心中暗想,我知道我的答案是B。因此,当其他人都认为A是正确答案时,你就需要面对一个事实:你的初始判断与众不同。在这种情况下,盲目跟风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这与研究中发生的情况非常接近,但不完全相同。
想一想,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预测?以哪种形式明确想法有助于增强我们的独立性,是公开形式(条件2)、私密形式(条件1),还是“魔板”形式(条件3)?大多数人预测,其他人都可以看到的公开形式,可最大限度地降低从众程度。但是,多伊奇和杰拉德得出的研究结果并非如此。与私密形式(只有参与者本人知道他的初始立场)相比,公开形式的效果也不好。
最令人惊讶的可能是他们在“魔板”条件下取得的结果。你可能认为,把判断写在纸上与把它写在可擦除的写字板上,两者之间没有任何不同。即使你将写字板上的字都擦掉,你也是在听到别人的意见之前就已经清楚自己的想法了。但是,这两种情况确实有所不同。当参与者能够擦除他们刚开始时写下的判断时,他们对错误意见的跟风程度明显高得多。在“魔板”条件下,参与者似乎特别容易“忘记”他们最初是持不同立场的。如果有强烈的诱因驱使我们认同多数派的观点,我们的判断就会表现出这种易变性。
因此,我们从中得到的一个深刻教训是:在听取他人的意见之前,我们应该把自己的想法明确地记录在纸上,而不是写在可擦除写字板上。这不只是如何选择投票工具的问题,更是为了让你记住,一旦我们面对多数派的意见,我们会多么轻易地“忘记”自己最初是怎么想的。我们可以轻易地擦掉记录在可擦除写字板上的立场,也可以轻易地把自己的想法从脑海中抹除。这个实验告诉我们,为什么我们会不假思索地盲目跟风。把最初的想法摆在自己眼前——至少停下来问问自己为什么要改变主意——可以有效地减少这种盲目跟风的行为。
摆脱多数派的影响从而进行独立思考,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那就是想办法打破多数派影响力的源泉——共识。阿希的线段长度实验表明,打破共识是独立思考的必由之路;如果有盟友,个人盲从多数派错误观点的可能性就会大幅降低。这是有一定道理的。盟友不仅会给我们信心和勇气,还会同意和支持我们。如果有人和我们站在同一立场上,我们就更敢于表达自己的意见。更重要的是,我们能更好地了解我们知道什么。
更令人惊讶的是,盟友之所以能帮助我们摆脱多数派的影响,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支持,而是因为他们挑战了共识。如果提出异议的人不是你的盟友,会怎么样?如果他也错了,甚至比多数派错得更严重,会怎么样?你可能会认为他无法提供任何帮助。但证据表明,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也可以由此摆脱多数派的影响,从而更好地进行独立思考。只要打破多数派的一致性,就可以大大削弱他们的影响力。
以线段长度实验为例。假设我根据自己的观察认为线段A是正确答案——事实上,线段A就是正确答案,它的长度显然等于标准线段的长度。独立做判断时,我肯定不会犯错。现在,假设我所在小组里的其他人都认为线段B是正确答案。所有证据都表明,我可能也会认同线段B是正确答案——至少有1/3的可能性。但是,假设小组中有一个人认为线段C是正确答案。和大多数人一样,她的答案也不正确。而且,她的答案与我的不一致,因此她不是我的盟友。但是,她的答案与多数人也不一致。因此,群体共识受到挑战。在这种情况下,我更有可能看出正确答案,知道正确答案并把它说出来。我会说:“线段A是正确的。”即使持异议的人也是错的,即使她不是我的盟友,她也起到了重要作用,因为她打破了多数派的影响力。在那项研究中,盲从多数派错误意见的人的比例从37%下降至9%。即使异议是错误的,也有助于增强我们的独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