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斯坦福大学,几乎所有的美国学生在入学时都坚信自己是优等生这样的“神话”。我将他们称为“孜孜不倦的贡献者”。他们在课堂上总是会频繁地发言,因为他们相信以这样的方式,可以让老师看到自己有多聪明、多么认真地对待这门课。他们做出的这些贡献,可以说是为了创造吸引教授和其他学生关注的绝好机会。他们并非是真的有疑问才提出问题的,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有时只是为了让自己显得很聪明而已。
相对地,很多外国学生就是一副完全不同的优等生的样子。他们认为做一个有礼貌的旁观者才是优等生该有的姿态,所以比起自己主动发言来,他们更愿意听其他人说,这样自己能从中学到很多东西。他们害怕因为自己的发言而打断教授的讲话,同时也没兴趣让自己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频繁发言的美国学生,倾听他人发言的外国学生
美国学生与外国学生表现出的这两种状态,都有其一定的价值,但是任何一方都不能算是真正理想的状态。一方面,发言最多的学生,往往会给人很有自信的印象,但是从班级整体的学习效果来看,其行为并没有做出什么贡献。他们做出的贡献,仅限于对自己而言,让自己显得很聪明,让周围的人都觉得他们认真阅读过与课题相关的书籍,用自己的意见去说服其他的学生,等等。这些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自我的需求而已。
另一方面,无论是出于礼貌,还是缺乏自信,抑或单纯的习惯,不管是什么理由,几乎从不发表意见的学生,可以说也一样对班级没有做出任何贡献。“多去倾听,让自己从中学到更多”——这的确没问题,但是一直沉默就难免会被孤立。别的学生无法从他的意见中得到什么信息,他又很少发表观点,这会让教授对他的想法知之甚少。与那种会掌控讨论的学生相比,他们简直可以说都是“好好市民”了。但是,这种希望通过毫不夸张的提问和观点来昭示自己存在感的学生,将很难与周围的人建立起人际关系。对此,我深有体会,因为我自己原先就是这样一个安静的学生。
在念研究生院课程时,我几乎从未在课堂上或研讨会上发过言。例如,我念了五年心理学专业的博士课程,当时每周都会召开一次由全体心理学专业的师生参加的研讨会,所以我也不得不出席会议。
约三十人齐聚会议室,大家一起围坐在一张大桌子前。每次都会从外校邀请专家来做演讲嘉宾。在其演讲结束以后,就会进入讨论的时间。
在我作为研究生院的学生参加研讨会的前三年里,竟从未提问过或发表过观点。虽然其他学生会发言,但并不是要求每个人都这么做。有时,我也会有“就××问题进行发言”的念头,但是这种时候心脏都会跳得很厉害。由于自己特别紧张,最终还是没能发言。有时,我也会想对前辈老师的观点提出异议,转念一想,要是我的意见被大家说成是毫无见地的内容,那可怎么办哪?
有一天,我和参加例会的一位教授聊天。当时,我在做她的人格心理学课程的助教。
我们闲聊的话题是最近一次嘉宾演讲的内容,我将自己的看法说给她听。听完,她对我这样说道:“凯利,你为什么在研讨会上全程不发言呢?明明你的观点和想法都很了不起啊。”
我对于她留意到我“在研讨会上从未发言”这件事感到吃惊,因为我原本只想静静地坐在那里,不想引人注目,但是老师注意到我一直沉默的状态,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而我一直特别担心自己的发言会被认为是很愚蠢的。
不发言的行为,本身也在传递着信息
从不发言,对整个讨论没有贡献,这等于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我们是如何看待与研究伙伴的关系的”。虽然这并非出自我们的本意,但是这种行为本身,已经向外界传递出了这样的信息——“我认为没必要发言或为讨论做出贡献”。因此,我自身的问题就在于,为了给讨论做出贡献,需要拿出勇气来进行发言,要让自己成为研究团队中的一分子。
于是,接下来的一周,我给自己设定了目标:“不管来做嘉宾演讲的人是谁,我都要向他进行提问,还要发表自己的观点。”而且,我也确实那样去做了。虽然自己很紧张,而且感觉像被大大的探照灯照射着,但是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
再接下来的一周,我仍然设定了同样的目标,并再次进行了发言。比起上次来,这一次我感觉轻松了许多。一直到这一年的年底,我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我考虑的不是自己的发言是否有趣,或表现自己的头脑很聪明,而是当时的演讲者能否接纳我的提问和观点。我想通过我的发言,让老师进行更加深入的思考,并能与我们分享更多的内容。当时,我给她做助教的那位教授,也留意到了我的变化。她为我终于能在研讨会上发言而感到高兴,甚至还告诉我她很受感染。到我在研究生院读四年级时,我已经不再为自己设定“要发言”的目标了。因为那时的我已经能够在头脑里冒出问题和想法时,就很自然地进行发言了。而且,我也与很多老师建立起了非常良好的关系。
我比以前更能表达自己的主张了,也不会再消极。可以说,其中对发言这件事的意识的改变,起到了很大作用。当时一言不发、沉默不语,是因为特别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尤其是那些比我知识丰富的人或者级别更高的人的看法。我所顾虑的是,发表自己的观点会不会成为让他们批评、批判我的一个理由,而缺少对于自己的观点能否为整个团队的讨论做出贡献的意识。
在我自己教授的学生中,也有很多与我有着同样想法的人,他们关心的焦点只是自己的表现。这样一来,将无法获得“自己做出的贡献是否有助于提升班级整体的学习效果”这样宏大的视角。
当我从更大的视角来重新审视自己在例会中扮演的角色时,我开始意识到为团队做贡献是自己的一种责任。因此,哪怕有比自己经验更丰富的人或者级别更高的人在场,当我认为“我的意见有必要提出来”的时候,我也不再畏缩不前。通过发言为讨论做出贡献,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地成为这个集体中的一员。
作为教师也好,导师也好,我所扮演的最重要的一个角色,就是要帮助所有的学生都能完全融入这个集体中。我的工作并不是评价谁的发言更好,而是要营造出让所有人都发声的氛围。
作为实现这一工作目标的方法,我在自己的班级里制定了详细的参与规则。凡是在我的课堂上,无论班级的规模大小,我都会要求学生们做出有意识的贡献。在上课的首日,我会要求学生们注意以下三个要点。
为团队做贡献的三个要点
①上课过程中,发言了几次?
你在班级里,几乎一言不发吗?还是说,在所有的课上,都会进行发言?与其他的学生相比,你发言的次数是多是少?
②对发言的内容,如何进行取舍?
你在提问时,是真的对有疑惑或者感兴趣的地方进行提问吗?还是说,你是出于某种目的,为了提问而提问?抑或你是想通过提问的行为来压制他人?你经常为了表达自己独特的观点而进行提问吗?你的提问主要是明确地指出问题,还是说会提示解决对策的方向?
虽然不存在所谓的“正确答案”,但还是希望你能了解清楚自己的发言动机。最好的发言者,并不会拘泥于自身的兴趣和利益,而是会从团队整体的目标出发,来进行发言。
③为了给他人做出贡献,你需要营造一个什么样的氛围?
你觉得你的存在或者你为班级做出的贡献,能否促使他人也进行发言呢?或者反过来说,你的存在或者你为班级做出的贡献,是否会削弱他人发言的勇气呢?富有攻击性的交流,将会打消他人发言的勇气,也会给整个团队带来最糟糕的结果。而富有建设性的交流,则能给他人以勇气,也能将团队引导向更有效率的方向。你在发言时,一定要留意自己的行为到底起到了哪方面的作用。
我会要求学生们绘制出这样一个贡献的范围:一头是沉默不语,另一头是想要发言,然后思考自己在这个范围中处于哪个位置。我希望所有人都尽可能地让自己靠近正中间的位置,这才是你应该达到的状态。那些喜欢掌控讨论的学生,应该学着如何做一个更好的倾听者。而那些几乎从不发言也没有为班级做出过贡献的学生,则应该勇敢地从“安全地带”中走出来,主动寻找发言的机会。
真正理想的发言者,应该能在这两种角色之间游刃有余地进行切换。他们要能主动地让出发言权,从而让我们听到其他人的声音。与此同时,当他们冒出有益的想法时,也要能拿出勇气进行发言。
上述这三条有意识的贡献,在我授课的所有班级中都是最重要的内容,但是只有MBA的学生在二者的平衡上做得很差劲。这些班级的典型做法,就是想要掌控整个讨论的局面。在嘉宾演讲环节总是第一个提问,总是唱反调,批评其他学生的观点。因此,我告诉MBA的学生,不要只想着发言,沉默也是获得别人认可的一个要素。
我对他们说:“一个领导者所应具备的素质,也包括你对所属集团的态度。”例如,要表现出对他人做出的贡献同样投以关注。你的身体语言传递出什么样的感受?别人在发言时,你投以多大的关注?别人在发言时,你如何将自己的态度传递给对方?
大部分MBA的学生相信在上课的过程中,最重要的是让自己引人注目,而且只能通过提问和阐述意见来实现这一点。实际上,人们不只关注你发言时的样子(也包括你没在发言时的样子),还会关注你的全部。比起你的积极发言来,像保持沉默这样积极听取他人发言的态度,对于整个团队来说也是很有益处的。我希望MBA的学生能够有所醒悟,不要总是频繁地发言,而是通过使用身体语言,或者保持沉默的方式,发挥出领导者的作用。因为将来等他们不再是学生,而是当上经理、管理者时,应该能够引导他人展现出最好的一面,而不仅仅是展示出自己的优秀。
除了语言,你的态度也能得到他人的认可
请仔细思考:有意识的贡献将会在整个交流和沟通过程中扮演多么重要的角色。当别人期待你的发言,或者你被要求发言时,无论什么样的状况下,都要好好地想一想针对上述三个有意识的贡献的问题,自己将如何进行回答。我们发言了几次?对发言的内容,如何进行取舍?为了给他人做出贡献,我们要营造出一个什么样的氛围?
从这种宏大的视角出发,弄清楚自己在团队中的角色,才能一一克服妨碍真正做出贡献的自我本性。到那时,除了你所说的话以外,你的态度也将得到来自周围人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