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能掌握外界的因果，也能弄懂生理上和情绪上的因果。多亏了归纳推理，我们才能立刻明白鼻子痒是打喷嚏的前兆，而骂脏话会惹母亲生气。从母亲这个例子也反映出，归纳推理是我们了解别人和自己的重要方式。是的，精神分析家大多相信，小时候我们跟身边一小群人的交往，永久地框定了我们对自己、对别人的看法，以及我们对这一生成就的期望。
语言、分类、因果、心理学——若没有这四个领域的过硬技能，我们何以走到今天？若没有归纳推理（依靠极少的数据得出极宏观的结论），我们何以掌握这些专业技能？虽然粗看之下很草率，但这种“猜测最佳答案”的推理方法却是人类智力的关键。实际上最近研究还发现，归纳推理很可能就是人类智力本身。
不过，笛卡儿也言之有理。归纳推理确实导致我们从根本上无法避免犯错。此前就说过，归纳出的结论有一个显著特点，那就是有可能正确——也就是说，也有可能错误。比如在动词后面加-ed构成过去式，这就是个聪明的归纳推断。结论大体正确，记住之后你可以一口气学会很多单词，否则一个一个死记硬背，简直会让你痛不欲生，而且还说不准能不能背完。不过，仅仅懂得这个结论，你迟早有一天会说出drinked、thinked、bringed、rnnned®之类的话。虽然这些小错误总有一天能改过来，但是下面就会看到，归纳推理也能导致一些不可小觑、影响深远的大错误。
在讨论具体错误之前，先简单地回顾一下错误的整体概念。本书的目标是督促我们反思对错误的看法，而有了归纳推理后，反思的原因便一目了然。我们习惯上认为犯错始于认知懈怠，是我们走捷径、图省力、妄断言的后果。但既然把它视做问题，也就是说必有答案。解答的方法是合理评价证据、以正确而严密的方式推导出结论。不过，我们也见识了做得过火的代价，那就是你不得不把上万个单词的过去式一个个背诵下来，也不得不坐下来思考长颈鹿到底哪里长，直到已然来不及做完测试，也因此耽误了生活中许多“测试”的时间。所以，我们虽然有别的推理方法，但都不比归纳法更好。我们现有的认知系统已经令人称奇、举世无双。
①不规则动词，正确的过去式变位应该是drink、thought、brought、ran。
这就是我们在“我们的感官”那一章所吸取的教训，也是归纳推理教给我们的最基本的道理——错误是智慧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而不是思维走岔了路后只能带给人悔恨的凄凉结果。我们在生活中的选项，不是仔细的逻辑思考与差劲的归纳推理，而是可能正确的归纳推理与可能错误的归纳推理（正因为可能正确，所以也可能错误）。中肯地说，笛卡儿其实只说对了一半，仅凭借有限、杂乱、零碎的信息就冲动相信某些事，确实是我们犯错的主因，但这也恰好是我们的思维方式。那个指引我们走向真理的系统，也会把我们引入歧途。
中听的说完了，不中听的是，归纳推理不仅害我们出错，而且还让我们错得颜面扫地，严重破坏我们原本认识清楚、思维公正、谨慎负责、通情达理的形象。
给你讲个从唐纳德-莱卡那里听来的故事。1978年，莱卡在两个女儿念小学期间自愿为家长教师联谊会筹集资金。为了给生活添点乐子同时也赚一些钱，他设立了一个提供法律咨询的岗亭，收费是每次25美分——这个岗亭类似于史努比漫画中露西设立的那种咨询站，只不过提供的是法律建议。虽然主要是为了娱乐，但莱卡是位很负责的律师，所以还是指定了一些法律从业者来提供建议。后来，当他听说有位客人从岗亭获得医保建议，不是从同事吉姆而是从吉姆的妻子那里获得时，他大为震惊。唐回忆说：“我当时很担心，虽然咨询亭只是开着玩儿，但我不想看到所有人的妻子都跑来胡乱提供建议，所以我连忙找到了吉姆，跟他讲他的妻子做了些什么。”——结果吉姆告诉唐，自己的妻子是市内最大健康维护组织的法律总顾问。
不必说这件事很令人尴尬，更不必说最尷尬的那个人就是唐。他把这一错误总结为“盲目的性别歧视”，至今想起来仍不寒而栗。然而，我们犯错并不是因为盲目的性别歧视这么简单，也有归纳推理在作祟。截至2007年唐给我讲这个故事时，全美律师中仅有四分之一是女性，而早在20世纪70年代，女律师所占比例甚至不到10%。唐的偏见就是在这种背景中孕育出来的。1967年，他从哈佛大学法学院毕业，当时全班525个人中仅有26位女生，不到全班总人数的5%。而找到第一份工作时，唐接触的女律师人数所占比例也才二十三分之一，刚好少于5%。依他的所见所闻，95%的律师均为男性。而我们多数人不是都愿意赌那95%的概率吗？所以，在咨询亭里上演的就是这么一回事。不知不觉中，唐已经处理好数据并下了赌注，结果賠得精光。但无论结果好坏，这不是个糟糕的睹注，只是个错误的睹注罢了。
这就是认知系统做猜测时所面临的问題。如果认知系统运转良好，我们会是反应快、效率髙的思考者，并能依此获得非凡的智力成就。但就像其他系统一样，长处反过来也能成为短处。纵然归纳推理兢兢业业地为我们付出甚多，但也不出意料地制造了一些偏见。
唐-莱卡不幸成为犯错的典范，从他身上反映出归纳推理的经典偏见——妄下定论。其实前面已经说过，人类都是在匆忙之中得出一些结论，只不过平时感觉不到，只有当结论错误、归纳无效时，才会幡然醒悟，意识到是自己太冲动。这时候，我们平时所仰仗的习惯突然之间显得很傻，连带我们也跟着显得很傻。伹更糟糕的还在后面。唐的故事也表明，这种偏见还会导致一个特殊的恼人问题。既然归纳推理的精要在于仅凭有限的证据闪电般地得出结论，所以归纳推理也成了制造套数的不二之选。想想从“这只天鹅是白色的”归纳出“世上只有白天鹅”有什么影响？似乎毫无问題。不过再试试这句话，由“这个阿拉伯人是恐怖分子”推出“所有阿拉伯人都是恐怖分子”——霎时间，你发现归纳推理看起来就不是无害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