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正非曾说过一句话:“沙漠里是不能种郁金香的,但是改造完的沙漠土壤,是可以种植的。”
1984年成立的华为,是个倒买倒卖交换机的“二道贩子”,老板任正非别说不懂芯片了,就连通信技术基因都是零。可就是这样的一个贫瘠的技术沙漠,在用十几年的光阴,浇灌出中国最大的芯片设计花海。
可以说,华为对核心技术的重视,早已深入骨髓。靠做代理发家的华为,很快就意识到,要提升自身的竞争力必须自主研发。
▲任正非和早期华为员工 合影时间:1991年
1991年,华为刚刚结束了早期的代理生涯,任正非连个像样的皮带都不舍得买。做出自研交换机还不够,电信设备中芯片成本占比高,而通用芯片难以实现差异化,要想在一众对手中脱颖而出,华为必须开发自己的芯片。
言知之易,行之难。没有技术基础怎么造芯?任正非的打法是狂揽人才,除了亲友举荐这种常规操作,还派华为员工去目标机构蹲点,就连任正非去参加展览,都经常带回几个临场“面试”的人才。
就在这年,任正非挖到了堪称是华为芯片奠基者的一个重要角色——徐文伟。
▲徐文伟
当时徐文伟刚刚从东南大学自控系硕士专业毕业一年,在著名的港资企业亿利达从事高速激光打印机的开发工作,擅长电路设计和汇编语言。
恰逢邮电部在西安办一个程控交换机学习班,汇聚了全国做交换机开发的技术骨干,其中就包括徐文伟,面对这一广纳人才的良机,华为派去的人白天学习,晚上就挨个到宿舍敲门挖人。
也不知任正非当初的演说何其精彩,28岁的徐文伟决定放弃亿利达的高薪待遇和稳定前途,来到华为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创企。那会儿还闹了个小插曲,华为挖人的事惹得亿利达不太痛快,让徐文伟吃了点苦头。
从看守所出来后,徐文伟迅速展现华为人的一大特质——超强执行力。他很快在华为建立了ASIC设计中心,当时叫器件室,从事印刷电路板(PCB)设计和芯片设计。
造芯事华为交换机降本增效的重要手段,而因为外汇管制,一次性的工程费用就要几万美元。任正非甚至去借高利贷,在资金困局中,流片失败的后果不敢想象,不仅几万美元打水漂,华为交换机研发很可能推进不下去。
还好,华为第一颗具备自有知识产权的ASIC,在1991年一次流片成功!
不过大家当时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竟然“百密一疏”,没人想到给它取名字,就直接叫它ASIC。
第一颗有名字的自研数字ASIC芯片在1993年推出,徐文伟给它取名“SD509”,S代表“半导体”,D是“数字芯片“。后来还有了模拟芯片“SA”系列,厚膜电路“SH”系列。
SD509成功实现了数字交换机的核心功能——无阻塞时隙交换功能,并降低了C&C08交换机的成本。
这款芯片诞生的背景也很特别。那时中国因为西方禁供电子设计自动化(EDA)开始自研,结果国产EDA刚在工作站和微机系统上开发成功,西方就解禁了。西方的这一做法使得刚刚国产EDA失去市场竞争力,以致直至今日,EDA仍然是掣肘国产芯片的关键部分。
此前华为造芯主要是委托香港公司来设计EDA,任正非大手笔买来西方的EDA设计系统后,华为终于可以用自己的EDA来设计ASIC芯片。
1994年,华为已成功设计出30多个芯片。1995年,华为成立中央研究部,其下设基础研究部,负责为通信系统做芯片。中研基础研究部成立3年就拥有300多名芯片设计工程师,使得华为成为当年国内最大且最先进的芯片设计公司。
随后华为再接再厉,先后在1996年、2000年、2003年,分别研发成功十万门级、百万门级、千万门级ASIC,凭借C&C08交换机的大卖,华为一步一步坐上世界窄带数字程控交换机领域的头把交椅。
▲年轻的科研尖兵任正非
不过,此时华为芯片事业还仅仅是奏响序曲,距离真正的飞升,还缺几个关键人物的到来。
1996年,怀揣着对工程师的信仰,两位硕士毕业生何庭波和王劲进入海思。那一年,何庭波27岁,北京邮电大学通信和半导体物理专业硕士毕业,进华为从事光通信芯片设计;王劲24岁,祖籍浙江黄岩,先后就读于哈尔滨师大附中毕业和浙江大学无线电专业,浙江大学通信与电子系统硕士毕业,进华为做GSM基站研究。
这两位工程师身上可以还原出华为芯片研发者共同的特质:低调、坚定、能扛事、肯吃苦。
何庭波看起来是个文弱的女孩,但一工作起来比男同事还拼,只要她认定的事,就会全力以赴的完成。比如在开发光传输芯片期间,因为产品开发和芯片开发会用到同一套仪表,何庭波经常和负责开发的高戟抢设备。
“为显示绅士风度,我每次都会让着她,但这不是长久之计。”高戟回忆道,“于是我们有一个’君子协定’:白天她调试,晚上我调试……”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一代核心芯片成功交付,后续一系列芯片也相继成功推出,累计销售超过千万片。
▲何庭波
王劲和何庭波一样能拼,被称为“最能啃硬骨头”的人,不过他还有一个特质——脾气好、爱笑。
他所进入的无线产品线整体承受着长达十多年的亏损困境,无数个日夜的努力可能付之一炬,几千万甚至几亿的投入血本无归,压力非常大,没有良好的心态,很难撑下来。而在王劲同事们的回忆中,王劲完全没抱怨过。
“王劲从不骂人,这点非常可贵!”一位跟王劲在无线产品线同事多年的朋友说。他总是笑呵呵的,笑起来很爽朗,没架子,讲着讲着笔掉了还要去捡笔。有人曾问他,为什么压力这么大,还爱笑?王劲说:“哭解决不了问题,只有笑啰!”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因为在产品研发上一系列失误,王劲最先参与的华为无线业务部DECT研发项目以失败告终。1998年,他开始做GSM基站BTS30产品的产品经理,在GSM产品线最艰苦的时候,王劲和同事们还能唱着小基站的战歌 转战在西藏高原、农村山区、海外天涯海角。
▲王劲,生前任华为海思无线芯片开发部部长
1998年,何庭波和王劲均在群英荟萃的华为研发部门露出锋芒。
这一年,何庭波被委以重任,独自前往上海组建无线芯片团队研发3G芯片。
而王劲的BTS30则战绩惊人,从1998年一路卖到2008年,成为华为有史以来销售寿命最长、销售收入最大的单一基站产品,累积销售数百亿美元,是华为早期海外拓展的利器。
几年后,何庭波和王劲又分别被调到海外工作。
何庭波在硅谷期间,亲眼目睹了中美两国在芯片设计上的巨大差距,这为日后海思大规模引进海外人才埋下了伏笔。
王劲则负责起华为第一个在欧洲的研究所——瑞典研究所,研究3G核心技术。那时华为在西欧毫无名气,这个开拓性的工作进展的非常艰辛。但据同事们回忆,他一句困难和抱怨的话都没提过。后来王劲又做了欧洲地区部Marketing负责人。
与此同时,华为正陷入一场焦头烂额的战事。因为在国内的小灵通和CDMA节节败退,华为苦心经营多年的优势消耗殆尽,而中芯和UT斯达康抓住机会崛起,华为迫不得已转移战场,到海外去卖GSM和3G。
2003年,华为冲出了重围,在海外无线的收入年增长了10倍,3G也取得历史性的突破,将一众国内对手甩在身后。
到2004年,华为已拥有数万名员工,销售额达462亿人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