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素所谓的能描述现实世界的完美语言体系究竟存在吗?
上面两篇文章(基于感知和行为的黑箱法能够解构意识奥秘吗?基于神经系统研究能够发掘意识的奥秘吗?)探讨了解构意识体系的基本方法,它们是抓住意识问题的重要切入点,但是也都有各自的问题。那么有没有可能从其他关联学科中寻求灵感并建构意识模型呢?
直接建构意识模型,虽然模型不靠谱的可能性很高,但相对于从复杂的神经系统当中一步步的进行实验摸索,效率要高很多。建模的方法有很多,一种是直接基于意识的认知表现,来尝试建构一套模型体系,把所有可能的表现全部分门别类统合在这一个框架体系当中。如果模型不可靠,根据存在问题存在冲突的地方进行修正,重新调节模型架构,如此反复。
一个普适的意识模型体系,一定是与意识的各种表现是有关联的。人类所发明的语言和文字,虽然它不能完全代表意识,但它是意识的一种外在显现,每一句语言的呈现都多少反映了意识层面的活动,同时意识的许多心理表现是可以通过语言来间接表达的,因此意识与语言体系之间有着高度相关性。意识是无形的,而语言是有形的,这就为我们研究意识提供了另一个极其重要的切入点,那就是通过研究语言体系来间接寻找意识的逻辑体系。
著名哲学家罗素认为,世界的结构与语言的逻辑结构是相一致的,所以可以通过语言和逻辑的分析达到对世界的了解,在一种逻辑上完满的语言中,命题中的词会一一对应于相应事实的诸组成部分。为此,罗素几乎倾其一生,试图找寻出能够映射现实世界的完美语言体系,最终并未如愿。但是,罗素的努力至少给我们的一个重要启示是,语言体系确实是分层的,这个结论可以从理发师悖论中体现出来,对于理发师问题来说,很难用一种特定逻辑来解释这种矛盾性,而只能借助于分层的关系维度来区隔这种矛盾性。
以我们直观的感受来理解的话,语言确实是有层次之分的,这个可以从语言当中的各个基本概念的含义复杂性看出来。例如感受方面,疼、痛、痒、酸、甜、苦是一种感受,后悔、焦虑、期待也是一种感受,但后者明显比前者要复杂得多;例如过程方面,行走、碰撞、滚落是一种过程,发展、演化、进化也是一种过程,后者同样要比前者的逻辑更加复杂;例如关系方面,相邻、上下、远近是一种关系,权属、协同、尊卑也是一种关系,而后者依然要比前者复杂得多……假如存在一个普适的意识模型体系,它能够解释意识的方方面面,那么它也必定能够反映出语言体系的内在逻辑特点,并且其内在的逻辑体系能够统一各种基本概念。由于有的概念简单,有的概念复杂,要实现这种统一性,一定是有一个递进过程的,即某种层次性演绎逻辑在其中。哈耶克在其著作《论感觉的秩序》中也提到了基于环境的分类演化对于心智的重要作用。
要挖掘语言体系的层次性规律,一种可尝试的方法是:对所有的概念进行拆解,对它们进行分门别类,找出它们的共性因子,然后梳理其中可能存在的共性逻辑规律。如果一个概念无法做进一步拆解,那么就可以作为基准关系因子。高兴、痛苦、好奇、兴奋、爱好、需要、害怕、舒服、渴望、期待、激动、享受、利益、权属、选择、成就、后悔……这些都是反应意识活动的典型概念,如果要对它们进行拆解,就需要了解每一个概念的实质内涵,并且了解得越细致越深入,拆解的因子就越多,基于其共性因子所搭建的模型就越精细,其能涵盖的面就相对愈广,如果了解得不够深入,则模型的解释力就难以全面。复杂的概念容易拆解,例如利益,它涉及到利益主体、关联方和利益标的,其要素因子同权属这一概念有相近之处,不过这个拆解比较粗糙,如果要进一步拆解,就非常困难了。有些概念,如高兴、痛苦等等,能否有效拆解都是一个问题。所有的主观概念在进行解构时,最终将不可避免的会回到那些难以解释、难以定义的基本概念之上。
概念拆解对于梳理复杂的意识表现能够起到一定的作用,但是对于那些相对单一而直接的意识表现时,则难以进行下去,这个问题在语言体系当中难以找到解决方案,由此也似乎限制了从语言体系中寻找普遍逻辑的可能性。
迈克·波兰尼指出“我们知道的越多,那么我们知道的就越少;我们知道的远比我们说出来的要很多(The Tacit Dimension)。”波兰尼实际上间接批判了人类语言体系的不足之处,即有很多隐性知识是无法通过语言来表达的。按照波兰尼的看法,对于复杂的意识体系来说,语言的描述能力将更为有限。这一观点是与罗素的理解是相左的,那么,罗素所谓的能描述现实世界的完美语言体系真的存在吗?这一完美语言体系能够映射出意识体系的复杂性吗?在没有揭示出生产机器的有机大脑的内部运作奥秘之前,这个问题一时难以给出定论。
本号的后续文章会继续探讨这个问题,敬请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