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城市与社会网络
所以,尽管这些城市有着迥异的地理、历史、文化,并且是独立发展的,日本、智利、美国、荷兰等全球不同国家的城市系统是如何以基本相同的方式按比例缩放的呢?过去数个世纪,各国之间并不存在某种国际协议,要求这些国家根据这些简单的规模法则建设和发展各自的城市。没有任何人执行、设计和监管,它就这样发生了。因此,超越了这些差异并促成了令人惊讶的结构和动力学相似性的基础的统一因素是什么?
我已经给出了十分强烈的暗示:最大的共性就是全球各地社会网络结构的普遍性。城市是人,在很大程度上,全球各地的人相互作用、组成群组和社区的方式也是相同的。我们或许看上去不同,穿着不同,说不同的语言,有着不同的信仰体系,但在很大程度上,我们的生物和社会组织及动力学都是极为相似的。毕竟,我们同属人类,有着相同的基因和相同的一般性社会历史。无论我们生活在地球的哪个角落,我们所有人直到最近才从移动的狩猎采集者变成定居的集体生物。城市规模法则令人惊讶的普遍性所表现出来的基本共性是,每个地方的人类社会网络的结构和动力学都是相同的。
随着语言的发展,人类获得了以生命史上从未有过的规模和速度交换和交流新信息的能力。这一革命的一个主要成果,就是发现了规模经济的成就:一同工作的我们,付出同等的个人努力,能够获得更多的成果。或者说,我们可以更快地完成特定任务,人均消耗的能量更少。建筑、狩猎、存储和规划等集体行为都因为语言的发展以及由此而来的交流和思考能力的提升而发展并获益。此外,我们发展了想象力,并拥有了未来概念的意识,由此拥有了计划、超前思考和构建未来挑战和事件场景的强大能力。人类大脑活动这一强大创新对于地球而言是全新的,而且带来了非凡的成果,不仅影响了人类,也影响了从微观细菌到身躯庞大的鲸以及红杉等地球上几乎所有生物。
许多其他生物,如群居动物,尤其是群居昆虫,也发现了规模经济,但它们的成就与人类相比原始且静态。语言的力量使得我们超越了经典的规模经济——如我们的细胞所达到的成就,或我们的狩猎和采集者先祖所达到的成就,通过适应不同时间段内的新挑战而不断进化和累积优势,这一时间比重大创新所需的典型进化时间要短得多。蚂蚁自发进化得十分强大且成功,并拥有了复杂精密的物理和社会结构,但它们花了数百万年才做到这一点。此外,它们是在5 000万年前达到这一成就的,之后就再也没有超越。另一方面,我们发明了语言之后,只用了1万年便从捕猎和采集进化到农业劳作,更令人惊讶的是,又只用了1万年便进化出了城市,人类成为城市专家,发明了手机、飞机、互联网、量子力学和相对论。
我们是否会比蚂蚁更好地适应生活,这是见仁见智的事情;它们的城市、经济、生活质量、社会结构最终是否比我们的更可持续,这是未来学的事情。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肯定认为它们活得比我们长。它们极为高效、强大、稳定,它们的存在时间也比我们久远得多,而且很可能在我们人类消亡之后继续存在。无论如何,尽管我们存在这样或那样的错误,在生活质量和意义问题上,从人类中心主义出发,我的判断一贯是人类更胜一筹。
我们独一无二地进化出了或许是最为珍贵、最为神秘的生活特性,即意识,以及随之而来的沉思和良知,这使得我们可以隐约地洞见到如何解决自身面临的一些最难缠的问题。典型的以人类为中心的怀疑、思考、沉思、反思、质疑和哲学思考的过程,以及创造和创新、探寻和探索的过程,都因为城市的发明而产生并得到加强。城市已经成为文明的熔炉和推动创造与思想的引擎。
如果只从物理特性角度看待城市,比如建筑物、道路以及为它们供应能源和资源的电线和管道网络,它们与生物体非常相似,这体现了以规模经济为内涵的类似系统性规模法则。
然而,当人们开始组成具有一定规模的社区时,他们就给地球带来了一种全新的、超越生物领域意义的动力学,也导致了规模经济的发现。伴随着语言的发明以及人们和群组通过社会网络进行信息交流,我们发现了如何创新和创造财富。城市也因此不再是巨大的生物体或蚁群:它们依赖人、商品和信息的远距离、复杂性交流。城市是吸引具有创造和创新意识的个人的磁石,是经济增长、财富创造、新鲜观念的刺激因素。
城市为收获人与人之间高度社会互动的成果提供了一个天然机制,人们会通过不同的方式构想并解决问题。由此产生的正反馈环成为持续创新和财富创造的驱动力,并导致超线性规模缩放,规模收益也相应增加。普遍的比例缩放是一项重要特点的表现,这一特点源自我们作为社会动物的进化历史,超越了地理、历史和文化因素。它来自社会网络的结构和动力学的整合,这些社会网络拥有物理性基础设施网络,是城市生活画卷展开的平台。尽管这是一种生物学以外的动力学,但它拥有与第3章中谈到的分形网络几何学类似的概念框架和数学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