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 言
当下多个社会领域都存在劣币驱逐良币的规律现象。这些劣差驱逐优良现象根源何在呢？实际上劣币驱逐良币这是人性趋利和贪婪的表达。其要害在于只顾当前，放弃长远，只有小环境，放弃大格局。具体来讲，直接原因有三：一是贫富失衡；二是权力失去约束；三是监管破产，规则失效。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制度安排可以使公平公正、当前长远、风险收益、劣差优良实现绝对的最优选择，但是文明的方向应该是优良的越来越蔓延生长，而劣差的越来越萎缩收敛。这才是人性的最终归宿。
一、劣币驱逐良币
在金融货币学上，劣币驱逐良币有两个基本含义。一个是现代纸币在使用过程中人们常常选择完整洁净的新币收藏起来而更趋向于使用陈旧和破损的纸币，使得新币反而退出流通。另外更初始的含义，是指当一个国家同时流通两种实际价值不同而法定比价不变的货币时，如金与银，实际价值高的货币或金银（良币）必然要被熔化、收藏或输出而退出流通领域，而实际价值低的货币如成色不足的金银（劣币）反而充斥市场。16世纪英国“格雷欣现象”就是指消费者保留储存成色高的货币，使用成色低的货币进行市场交易、流通。
无论金银币还是纸币，都存在劣币驱逐良币的规律现象。当美元升值时，人们会抛出人民币，持有美元，抛出的贬值货币即劣币则更多地进入流通。当通货膨胀时，人们会收藏储存价值相对稳定的金银，而将通胀纸币用于支付。
将这种驱逐引申到社会其他领域，也能发现类似的现象。如，城市生活成本太高，尤其是房价高企时，收入不足以抵御房价的社会精英会渐寻它处，有钱却素质不高的人却可以留下来，长期来看，城市人群的结构会产生驱逐精英效应，使得成市管理水平下降。在企业中，如果评价激励机制不健全，低能的人可能会更善于迎合考核指标和领导意志，从而获得体制认可与奖励，如形式主义盛行甚至搞假数虚数，从而对能力强具有务实创新能力的人有失公平，长期如此，势必驱逐高能力的人，从根本上损害企业的利益。
但所有的大格局上的不合理驱逐都是在具体的小环境下的最优选择中逐渐实现的，无声无息，不可抗拒。不合理的驱逐是在制度框架下形成的，其恶果要长时期才能显现。所以防范和谨慎处理各种制度、规则设计时留下劣币驱逐良币的战略失当是非常重要而深远的企业管理甚至风险防范的观念。
二、劣差驱逐优良
劣币是很复杂的概念，除了货币意义上的价值区别，使得有价值的货币即良币反而没有发挥流通功能，还有一些反价值的现象也可以产生驱逐良币的效果：
假币驱逐真币。对于一个具体的人来说，他应当持有的货币收入总是限量的，在有限的数量中，假币越多，真币越少。如果是总额有限的穷者，那假币就是致命的。
坏人驱逐好人。无论职场商场人际场，竞争是常态。如果规则不能保护好人，即守规则有道德的人，则竞争中好人一定输给坏人。因为一定规则下竞争常常会成为人品底线的比拼。底线低的流量大，底线高的质量优，质量往往被流量涤荡。
低劣产品驱逐优良产品。低劣产品成本低，如果没有社会监管机制的有效约束，就会轻松驱逐同类的优良产品，仿冒产品如果不尊守知识产权保护，毫无研发成本或是技术付费，当然也可轻松驱逐技术创新企业。这种驱逐将会使社会经济发展的基础沙化，成为不可持续的无本之木，无源之水。
庸才驱逐人才。从人性的本能出发，学历低的更强调能力，其实学历就是一种最强大的能力标准志。庸才扬长避短更趋向于人际关系处理，善于倾扎和内耗，对企业依赖性强，而且成本相对较低。如果企业评价体系有偏差，则会在一定程度和范围内驱逐能力强的人才。
假数驱逐真数。典型的如地方政府经济数据的造假，使得中央对地方的政绩考核失真，使得造假者胜出而诚实者淘汰。在商业领域，淘宝上的商品评价体系本是为了制造充分竞争，打破信息不对称，帮助买家进行决策，但是由于“刷单”造假盛行，一些卖家以此制造高销量高评分的“爆款”，而根据淘宝的检索排名规则，高销量高评分的商品即排在检索项目的前列，真正靠质量和服务立足而不参与刷单的商家反而被淹没。在其他的一些互联网平台上也有类似现象，如餐饮点评，电影票房等。
仿造驱逐研发。由于缺乏完善的知识产权保护环境，仿冒品剽窃原创设计，凭借价格优势占领市场，巨额投入研发欲取得先发优势反而变成压垮其竞争力的稻草。最近热播的电影《我不是药神》里的印度仿制药，因为不需要自己搞研发承担百亿美元的研发成本，所以可以把2万元一个月的药卖到200元一个月，挤占了正版药物的市场容量，由于药品定价涉及患者生存权和公平性的问题，总是会牵扯很多社会情绪，所以电影中的仿造药反而在中国获得道义同情。其实观众们把覆盖成本的产品定价和政府福利救助与差别关税两个不同的问题混在一起未加区别。在其他专利领域也存在同样的驱逐现象。更可怕的是假药驱逐真药的现象也层出不穷，最近吉林长生公司长期制造假疫苗的事件曝光，据报道该公司占有疫苗供应市场差不多半壁江山的份额，这当然是驱逐了真疫苗药品的结果。尽管我们可以谴责已经破产的各种监管部门，但仿造及造假驱逐正牌与真货的动力还是来源于暴利。
还有很多倒行逆施的驱逐现象，难以尽述。
三、破产的监管
劣币驱逐良币只是一种由于价值差异产生的经济与货币现象，不会产生巅覆性负面结果。但这种现象延伸到其他社会领域，造成劣差的一面驱逐优良一面的普遍现象，长期积累，就会巅覆社会在优化结构、价值创造、人材跌代、文化传承、技术创新、长远利益、战略构思、风险成本等社会运行的基础设施，最终扭曲社会和个人的“三观”，造成社会发展的恶性循环而不能自拔。
上述倒行逆施的劣差驱逐优良现象的普遍存在反映了社会治理的巨大漏洞。工业生产低劣普遍，食品安全甚至婴儿奶粉都令人不安。生产事故层出，交通事故惊人，P2P骗局祸及大众，假药伪药造成恐慌，等等等等，表明各种监管已经破产。监管功能失效的背后，是各级政府介入经济与民争利的体制格局。当各级政府都参与分享暴利时，任何监管的功能都将形同虚设。
四、约束人性
这些劣差驱逐优良现象根源何在呢？
实际上劣币驱逐良币这是人性趋利和贪婪的表达。其要害在于只顾当前，放弃长远，只有小环境，放弃大格局。利益的驱动像水一样浸湿所有的事物，要引导这些水的流向则需要社会整体治理的能力。人性并无是非善恶，而是上帝的安排，但人性也需要在个人的小环境里遵循大格局的方向。
什么是大格局？就是市场竞争的规则和限制公权的法制及这个基础上的社会治理价值取向
具体来讲，直接原因有三：
一是贫富失衡。贫困使得人们趋利欲望很容易超过正常资本利益企望，浮躁而不守规则。贫富差距越大，人们心理越不平衡，越容易产生利用规则牟取额外收益的冲动，甚至破坏规则获取收益。这个过程中，很难顾及长远利益和整体利益。
二是权力失去约束。失去约束的行政权力如果介入实际经济交易过程，就会在利益驱使下抛弃公正，成为劣差驱逐优良的温床。
三是监管破产，规则失效。规则失效，法律救济渠道不畅，造成违规成本低而收益高，并不是简单的道德失范造成的，而是更深层的公平失衡造成的。公平失衡让人们怀疑规则的公正性，尽管这样的怀疑不一定有合法依据，但大多数人感受到不公平时，规则的预期便逐渐失效。所以失效源于规则的预期不确定。这种不确定性则源于行政权力的任性。任何行政权力的任性都是因为权力太大而不受约束。失去约束的行政权力常常是劣差驱逐优良的运行桥梁。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制度安排可以使公平公正、当前长远、风险收益、劣差优良实现绝对的最优选择，但是文明的方向应该是优良的越来越蔓延生长，而劣差的越来越萎缩收敛。这才是人性的最终归宿。
作者简介：朱小黄，经济学博士，国务院特殊津贴获得者；中国行为法学会副会长，金融法律行为研究会会长；原中国建设银行首席风险官、副行长，原中信银行行长、中信集团监事长。著有《远离冰山》、《价值银行》、《财富信仰》、《临渊结网》、《中国债务拐点研究》等专著和文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