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们将两个严峻的挑战摆在一起,第一大问题就看似与对灰度挑战进行思考有直接联系了。其中一个挑战存在于外部的现实世界,另一个则存在于我们的大脑中。
现实世界的挑战是我们无法预测未来。我们谁都没有水晶球,所以怎样才能预测到所有可能的结果呢?虽然关于未来的不确定性的讨论已经是老生常谈了,但是因为我们总感觉可以控制自己的命运,所以通常会低估了未来的不确定性。这个挑战是巨大的,即使是非常受人敬仰的专家也不能很好地进行预测,甚至是在他自己的领域。 [1] 在许多种情况下,该原因是出于复杂的相互作用。今天的世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弹球机,管理者做出了一个决定就像是发出了一个弹球,然后它开始不可预测地乱弹,触发了其他的链条和事件,接着其中一些事件就会反过来互相影响。结果,我们很难知道弹球会在哪里停下。
并不是只有专家会面临这样的难题。罗伯特·莫顿是一位著名的社会学家,他提出了莫顿定律 。这是一个令人不安的命题,即不论是做我们每天都要做的小决定,还是有关公共策略的重要决定,那些无意的、次要的结果通常会大于我们想要的结果。 [2] 事实上,这可能是导致艾伦·福伊尔施泰因出现问题的原因之一。当他决定重建工厂的时候,他怎么能预测到未来几年会发生什么呢?只关注结果的思想家生活在相对简单的时代。如果墨子踏上时光机,看到了今天我们所处的复杂、不稳定又不完全相互依赖的世界,他可能就不会那么自信自己能预测到有益的结果了。
第二大重要的实际问题存在于我们的大脑中。我们恰好不太擅长理性客观地思考——不仅是对于未知的未来,还包括过去和现在。灰度问题有时会引发强烈的情感,让人很难妥善地思考,不过这只是原因中的冰山一角。真正的问题要更为深刻。 [3]
问题在于我们在做决定时心里会有两种基本体系。其中一种和事件最近的进展情况有关。这种分析体系是有意识的、分析性的且理性的,在面对事实、事件构成以及分析方法上都是很客观的。另一种体系则存在于人类的天性中很长时间了。它是凭直觉的一种本性。可能对于我们遥远的祖先来说,这是他们生存的重要因素。当我们做决定时,用的是哪种体系呢?无数个详尽的研究发现,我们潜意识中的本能的决定系统会主导我们头脑中理性的部分。
一个非常显著的例子就是最近有关以色列法官假释案件的研究。调查人员发现,早上法官审判的第一个罪犯有65%的概率获得假释,同样午饭后审判的第一个罪犯也有相同的概率获得假释。相比之下,法官在午饭前和在一天结束前审判的罪犯却很少能获得假释。这些法官都是专家,他们经过合法的培训,都是诚实正直的人,也都遵循着清楚的标准,他们知道自己的决定很重要。然而,有些强大的下意识的力量严重影响了他们的审议。 [4]
这些下意识的力量是什么呢?不同领域的调查人员(认知神经学、心理学、语言学)正开始着手将它们分门别类。得到答案可能并不简单。现在看来,我们的大脑由大量半独立的模块组成,每一个模块都负责处理不同的任务。有些能帮助我们直立行走,有些能感知危险,有些负责记忆、计划和爱。这些模块看起来同时运作,但常常互不调和。结果,我们的大脑就像是“有着不同竞争派系的嘈杂的议会”。 [5]
那些对第一大问题做出解答的伟大思想家,似乎生活在一个问题可预测的世界,有着稳定而理性的头脑。可能如果他们活在今天,看到我们身边纷繁复杂、动荡不安的世界,就会重新思考,甚至放弃他们的想法了。这些挑战对第一种体系来说非常严重。那么我们真的能够运用第一种体系作为判断的工具吗?
[1] 有关这一话题的著作是Philip E.Tetlock,Expert Political Judgment:How Good Is It?How Can We Know?(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9).
[2] Robert K.Merton,“The Unanticipated Consequences of Purposive Social Action,”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 1,no.6(December 1936):894-904.
[3] 关于直觉决策挑战和近期有关这一话题的心理学研究,请看Malcolm Gladwell,Blink(New York:Back Bay Books/Little,Brown&Co,2005).有关这些话题的权威著作是Daniel Kahneman,Thinking,Fast and Slow(New York:Farrar,Straus and Giroux,2011).Others studies include Timothy D.Wilson,Strangers to Ourselves:Discovering the Adaptive Unconscious(Cambridge,MA:Belknap Press of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2);Jonathan Haidt,The Happiness Hypothesis:Finding Modern Truth in Ancient Wisdom(New York:Basic Books,2006);Richard H.Thaler and Cass R.Sunstein,Nudge:Improving Decisions about Health,Wealth,and Happiness,(New Haven,CT:Yale University Press,2008);Steven Pinker,How the Mind Works(New York:W.W.Norton&Company,1997);Steven Pinker,The Blank Slate:The Modern Denial of Human Nature(New York:Viking,2002);Max H.Bazerman and Ann E.Tenbrunsel,Blind Spots:Why We Fail to Do What’s Right and What to Do about It(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11);and Francesca Gino,Sidetracked:Why Our Decisions Get Derailed,and How We Can Stick to the Plan(Boston:Harvard Business Review Press,2013).这些书中有关这一调查的实际含义在2015年5月《哈佛商业评论》中有详细介绍。
[4] 请见Shai Danziger,Jonothan Levav,and Liora Avnaim-Pesso,“Extraneous Factors in Judicial Decisions,”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 108,no.17(2012):6889-6892.
[5] 这句话出自Pinker,How the Mind Works,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