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理解第一大问题为什么如此重要,它究竟问的是什么,我们将会简单介绍两个重要的哲学家和社会改革家。我们会尤其说明其中一个人糟糕的生活经历,因为这塑造了他的思想。第一个哲学家是杰里米·边沁,他于1748~1832年在英格兰生活。即使你没有认出这个名字,你也会熟悉他的中心思想。边沁认为,正确的解决困难的办法是尽量全面地思考,然后想:“什么能够促使最多的人感受到最大的幸福。”也就是说,在做重要决定之前,你要先看看这件事对每个人的结果,比如说是否大家都会感到幸福。
但是什么是幸福呢?对于边沁来说,答案很简单:幸福就是快乐。换句话说,作为一个有责任心的人,在做正确的决定时,你所需要做的就是透彻客观地思考:怎样做才能得到最大的快乐,最少的伤痛。因为解决办法没有公式模板,所以你必须自己进行判断。但是你的根本目的是明确的,你必须全面地思考。你需要关注其法律和经济结果,也需要看到这之外的后果。你需要看到该决策对你组织内部人员的影响,也要看到对除他们以外其他人的影响。最重要的是你的决定对所有人可能产生的所有结果,请注意是所有人 。
现在,我们都是杰里米·边沁的信徒。我们在考虑问题的时候,不管是每天的小事还是政府政策这样的大事,都会从成本与效益或者成本与风险的角度出发。这意味着我们要看到所有的选择,评估其所有可能的结果,然后试着找出对所有人都是最好的选择。这样做决定既负责又行之有效,但是边沁的想法有一个很大的缺陷。他要求我们全面思考,却没有让我们深刻思考。
约翰·斯图尔特·穆勒可能是19世纪英语世界里最重要的哲学家,他并没有坐在椅子上思考,而是通过自己几乎脱轨的真实生活经历,发现了这一缺陷的严重性。穆勒天资聪颖,他的爸爸很有才华却很专横,他要求穆勒接受自己非常严苛的教育。小穆勒不能和其他孩子在一起,他从3岁就开始学习希腊语,8岁学习拉丁语,12岁开始学习亚里士多德的思想。这种激进的教育方式一直持续到他20岁,之后他遭受了严重的精神崩溃。现在我们可以判断出穆勒遭受的崩溃可能是一种急性抑郁症。所以同样得抑郁症的人就能理解,为什么穆勒选择《沮丧》(Dejection)中的这样几句诗来描述他的不幸:
没有剧痛的哀伤,是空虚、幽暗而沉闷的,
这种窒息、呆滞又不具激动的哀伤,
既找不到自然的宣泄途径,也无从得到慰藉,
不管在言辞、叹息抑或是眼泪中。 [1]
后来,穆勒将自己的崩溃归咎于他父亲这种激进、狭隘、高强度的教育方式。
穆勒对其生活经历的反应令人意想不到。这种令人饱受折磨的教育方式和情绪崩溃可能会压垮很多人,但是穆勒坚持了下来并改写了自己的人生。他没有接受父亲的规划去牛津或者剑桥大学。他极大地扩展了自己的阅读和思考,并献身于浪漫主义诗歌,最终在英国东印度公司做了几十年职员。穆勒还从各种不同主题写书和文章,他成了英国19世纪最重要的哲学界知识分子。
为什么穆勒的人生轨迹对我们如此重要?从本质来看,是因为他接受了边沁对待困难问题时要全面思考的思想,但是没有像边沁一样只关注幸福感。穆勒痛苦的生活经历教导他,如果我们想要做正确的选择并过上好生活,就必须全面而深刻地思考。穆勒同意边沁的理论,就是正确的决定要把所有人的利益都考虑在内。你应该尽可能的客观,把自己的个人利益放到一边。你应该认真思考努力分析,尽可能细致地将你决定可能导致的所有结果考虑在内。
但是穆勒在边沁的理论中加入了一个重要的人文主义见解:要仔细、小心,不要把事情过度简化,不要成为还原主义者。生活是一张丰富的画布,而不是卡通画,人类所体验的远远不只是快乐和痛苦。考虑到决定能带来的所有结果意味着要进行深刻的思考——试着从所有能影响我们作为人的感受来理解结果:希望、快乐、安全、免于危险、健康、友谊和爱、危机、苦痛和梦想。
深刻思考并不容易。这需要花时间,用想象、慈悲心和怜悯心来完成。但是深刻思考又非常现实,且极其重要。对于穆勒来说,这是最好的生活方式,也是做决定时最正确的选择。用穆勒的话来说:“宁可做一个悲伤的人,也不要做一个快乐的无知者。” [2]
实际上,穆勒是在告诉我们:如果你要做困难的决定,不要犯边沁的错误。不要将事情过度简单化。不要只关注你能够计算或者衡量的事情。
当然,你应该仔细思考并进行充分分析。如果你是管理者的话,你应该得到最充分的数据,运用相关的技术和理论框架,咨询合适的专家,并解决在会议中甚至在饮水机旁出现的困难问题。但是当你最终不得不做出决定时,你也要确保你已经对你的选择可能出现的结果进行了具体的、充分想象过的、丰富的且充满同情心的思考。并且,正如你所思考的那样,你要考虑到所有伙伴需要的、想要的、害怕的和真正关心的。从本质上来看,这就是第一大重要的以人为本的问题要我们做的事。
穆勒的思想在我们处理问题时应该占多大分量呢?他的想法看起来很完美——至少第一眼看来是这样的,但是穆勒有着异于常人的童年和非常痛苦的青年时期。他可能是将这些思想作为他的救生工具,可是这就意味着我们其他人也要和他一样吗?答案是:是的。至于原因,我们就不得不先忘记这是穆勒的观念,然后再看待问题。
基本上,穆勒做了所有伟大的哲学家所做的事。他用清楚简单的语言提炼并表达出一系列重要思想,这些思想为许多重要的哲学家、宗教人士和政治家在思考、反思和判断时提供了光明的方向。换言之,这些穆勒冰封了几个世纪的观点和见解,成了激励和塑造个人以及社会的重要力量。
例如,在中国大约公元前400年,有一位重要的东方哲学家——墨子,他与孔子齐名,处于同时代。他提出的观点可能与穆勒的相同:“今天下之士君子,忠实欲天下之富,而恶其贫。” [3] 墨子推崇他所谓的“兼爱”。他说,君子和好的统治者在做每个决定时,或者说其一生都要关怀其所在群体的所有人,而不是只关注他们自己、家人或者政治同盟。 [4]
在随后的几千年里,这个观点的力量并没有被夸大其词。人们一次又一次提及墨子的思想,并将其运用到各种不同的情形中。同时,其他像公平、公正之类的核心思想也被再次重申。比如,考虑每个人可能面临的结果是民主社会的基本理念。你会发现这种理念出现在许多领导者的著名演讲,以及大多数国家的基础文件中。他们反复提及要满足社会或国家中每个人的需要、利益以及愿望。而今天,它又成了全世界无数团体在寻求政府改革或者反抗压迫时强有力的口号。
基本思想,也就是穆勒的思想,是每个人的价值都是相同的。这是因为我们所有人都会遭受痛苦、面对危机、承担重任;我们每个人也都能感受到快乐、愉悦、满足以及自豪感。宗教信徒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每个人都很重要。因为他们将每个人都视为“上帝”的产物。这一宗教观念和进化论的基本理念产生了共鸣。
早在两个世纪前,英国哲学家、历史学家戴维·休谟就对这一观点进行了概述,他注意到:“人类内心深处存在着慈爱之心、人类友谊的火花;好的因子和不好的因子一同注入我们生命的框架。” [5] 现代版的这种思想认为,存活下来并最终进化为今天的我们的早期人类也有这种合作的天性。他们合作的方式可能比较简单,比如一起寻找用于储存的食物,寻找住处,照顾孩子还有对抗外来攻击。相比之下,不擅长合作的早期人类就很难生存,因为他们将宝贵的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互相对抗上了。
总之,第一大重要的人文思想问题对于做复杂、利益攸关且高风险的决定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甚至是其一种本能的思考方式。这个问题简明地表述了存在了几个世纪的智慧和指导。它告诉我们,所有在灰度问题上苦苦挣扎的人们都应该全面而深刻地思考自己做出的决定将会给别人带来的所有结果。你要根据自己的选择问自己,你会为别人做些什么或者你要对别人做什么,然后选择能够创造最好的净结果的方案。这样去想、这样去做才是正确的决定,才能创造美好的生活。
[1] 本诗作者为Samuel Taylor Coleridge。Mill在自传第五章中引用了该诗,以描述自己的沮丧和治愈的过程。(John Stuart Mill,The Autobiography of John Stuart Mill[1873;Stockbridge,MA:Liberal Arts Press,1957],134).
[2] John Stuart Mill,Utilitarianism(1861;New York:Hacket Publishing Company,2002),14.Mill的传记作家Nicholas Capaldi是这样解释Mill的论述的:幸福需要“对高尚品格的普遍培育”,它还包括“痛苦中相对的愉悦和自由的感觉”以及“比如有着更高级能力的人类所呈现出的生命意义”。请见Nicholas Capaldi,John Stuart Mill:A Biography(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4),261-265.
[3] 这段话出自Chris Fraser,“Mohism,”The Stanford Encyclopedia of Philosophy,ed.Edward N.Zalta(Fall 2012edition),http://plato.stanford.edu/archives/fall2012/entries/mohism/.
[4] 有关这一教义的完整解释来自Carine Defroot,“Are the Three‘Jian Ai’Chapters about Universal Love?”in The Mozi as an Evolving Text,ed.Carine Defoort and Nicollas Standaert(Leiden/Boston:Brill,2013),35-68.
[5] David Hume,An Enquiry Concerning the Principles of Morals,ed.Tom L.Beauchamp(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8),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