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体经济通缩,资本市场通胀”的论断,可以用消费和房地产价格两个指标来反应。
消费增速下滑代表实体经济通缩。
我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当月实际同比增速从2015年初的11%,持续下滑到2019年底的4.5%【1】。大疫之年的消费更加糟糕,消费级别不升反降。
拼多多活跃买家数连续五个季度增速在40%左右。2019年末活跃买家为5.85亿人,到了今年第二季度末涨到6.83亿人,增加了接近1亿人【1】。
房地产价格代表资本市场通胀。
根据中国房地产指数系统的调查数据,2020年8月,全国百城市新建住宅平均价格为15605元/平方米,环比上涨0.50%,百城中有89个上涨;同比上涨3.34%,百城中有78个上涨。
大疫之年的房价不降反涨,延续了过去多年的态势。
如何解释这种截然相反的现象?
这种现象属于“坎蒂隆效应”。爱尔兰经济学家、金融家坎蒂隆最早在《商业性质概论》中指出,货币介入的方式不同,以及不同的人持有货币,对价格以及经济增长的影响是不同的【2】。
在如今的宏观经济中,关键看“多余”的货币流向哪里。
今年8月末,广义货币(M2)余额213.68万亿元,同比增长10.4%;狭义货币(M1)余额60.13万亿元,同比增长8%;增速预计均高于同期GDP增速。
8月份人民币贷款增加1.28万亿元,同比多增694亿元。其中,住户部门贷款增加8415亿元,占65.74%,住户中长期贷款增加5571亿元。这说明新增信贷的大头跑到住户部门,而住户部门的贷款多用于中长期的住房贷款。
再看存款数据。8月份人民币存款增加1.94万亿元,同比多增1317亿元。存款新增超贷款新增6600亿元。这说明很多贷款并未真正流入市场,而返存入银行系统。但是,住户存款新增只有3973亿元。这说明住户部门的贷款一半以上都流入了市场,而多数是流入了房地产市场。
有些人想当然地认为,“多余”的货币,如果能流入到实体经济,尤其是技术研发中,比如补贴新能源汽车、芯片企业,可以解决“卡脖子”的问题。这种观点,我称之为“技术凯恩斯主义”。但是,货币流向的现实告诉我们,技术凯恩斯主义是理想主义。
为什么?
一是消费不振,实体通缩,投资收益率持续下降,再继续投资实体会引发产能过剩,增加投资风险,资本自然不会流向实体。
二是技术创新周期存在S型曲线规律【3】,核心技术研发初期的投入巨大,收效甚微,不确定性高,资本自然不会“以身犯险”,投资核心技术。
三是在经济衰退周期,资本趋利避害,偏好周期短、流动性好的投资,比如股票、房地产,如此美股、中房就成了“多余”货币的热土。
货币当局可以让货币流向坏的地方,但是无法支配其流向好的地方。因为个体资本对利润的敏感、对风险的识别,要高于货币当局。最重要的时候,“多余”的货币就是问题的本身。
如果不存在“多余”的货币,资本会根据边际利润及风险的变化,在资本市场与实体经济中平滑流动。这是由投资的无差异曲线决定的。通常,资本市场与实体经济之间的边际收益率及风险程度,此消彼长,动态平衡。比如,当房价、股价下跌,资本会纷纷逃离,转战有投资潜力的实体领域,资本市场出清。
根据熊彼特创新周期,如果没有“多余的”货币,企业家无泡沫可逐,机会主义动机会降低,被迫在萧条时期加大技术投入以寻求突破。
但是,“多余”的货币破坏了这一流动规律。货币当局救市,多余货币强行注入房地产和金融市场,阻止了资本市场出清,资本失而复得,又重返案发现场。多次救市会改变市场预期,资本在危机时期待援军,像大疫美股一样V型反弹,收复失地。同时,吸引更多实体资本闯入金融市场,加剧了实体通缩,阻碍技术创新。正如大疫之年热钱竞逐深圳豪宅,争抢新房打新。再如从2010年到2019年美国企业回购股票的规模达到6万亿美元。
这相当于奖励了做出错误决策的投资者、投机者及金融界,惩罚了原本做出正确决策的企业家、创新者及实业界。
更要命的是,“多余”的货币还破坏了正常的财富分配,进一步扭曲了自由市场。货币增发相当于掠夺穷人的财富。坎蒂隆最早洞察到这一点,他在《商业性质概论》中指出,最先拿到货币的人推高了价格,对不持有货币的人构成财富掠夺【2】。凯恩斯在其早期的《货币论》中也指出,通胀会引起财富重新分配,而使一些阶级得益,另一些阶级受损【4】。
弗里德曼对通胀的理解是准确的,通胀是一种货币现象。更多的货币追逐更少资产便是通胀,反之则通缩。持续向资本市场注入“多余”的货币,扰乱市场预期,打击技术创新,扩大贫富差距,最终割裂自由市场:资本市场泡沫愈演愈烈,实体经济通缩恶性循环。
通胀是虎,增发货币导致骑虎难下。如果不救市,房地产、金融市场出清时挤出的大量资本,涌入实体容易引发通货膨胀。如果持续救市,“多余”的货币继续放大资本市场风险,债务风险越来越高。
如今的世界经济,正在通往央行的计划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