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仅仅只是一种意识组块吗
语言的情况很特殊:通过学习一种语言,我们能够极大地提高学习能力。我们可以通过书本、教师、互联网以及其他任何传递组块信息的交流形式,提高学习能力。其他动物能否学习具有语法结构的语言,是个有争议的问题。但有一点是没有争议的:就算其他动物能够学到一鳞半爪的语言,但是人类的语言能力使其他一切动物都黯然失色——我们可以掌握成千上万的单词和复杂的语法结构,而所有这些都要归功于组块。
我们刚开始学习语言时,总是希望一听到某个词的发音,就会联想到与这个词有关的重要特性。我们的语言知识是慢慢积累起来的,刚开始学的时候很多词代表普通的组块。比如,我们的女儿很早就会说“妈妈”,这可把我妻子高兴坏了,后来我们才发现女儿说这个词只是表示她并不开心。但是,很快我们就会用一些语言学知识大大提高语言技能,从而获取内容丰富的意义。
很多心理学家相信“语言本能”(language instinct)的说法。按照这一理论,人类大脑有些专门为语言而设的独特区域,并且我们具有独特的语言技能。我的观点是:语言与我们具有的形成意识组块的综合能力相关。当意识和组块能力提高,小孩子就会根据他听到的内容形成语言组块,如同学习其他具有结构的信息一样,如学习走路,学习处理复杂的社会问题,或是学习玩复杂的玩具。而成年人学习语法,类似于掌握一门新语言的规则,两者都不能激活某个特殊的语言区域。相反,这两种活动激活的大脑区域与执行其他组块任务(如弄清楚某些空间序列)激活的大脑区域是相同的。有人期望我们拥有某些专门负责语言本能的基因,这些基因能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发挥作用,帮助我们学习语言。到目前为止,没有充分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这是个有争议的论点。?[1]??相反,我们却有足够先进的意识形式,热切地追寻包含模式、等级的信息,并且为了操控这些信息而积极地寻求强大的、结构性的认知工具,在这些工具里面,最有用的可能就是语言了。毕竟,语言使另一层面的信息处理成为可能,即人与人之间可以进行交流。而且,团队合作能产生富于创见的新思想。
[1]?关于语言本能的神经科学证据主要来自一种称作FOXP2的基因。据称,这种基因发生突变,会导致选择性的语言障碍,尤其是不能流利地讲话。但这种基因突变同时也导致整体的认知缺陷,如智力低下,这很可能是基因突变导致组块功能受到损伤引起的,而不是语言功能受到损伤引起的。
组块的作用及自我意识的尴尬处境
关于组块,要探讨的最后一点是:当我们获得组块以后,我们该怎么做呢?最好的方法是不要理会它们,至少不要理会所有其他组块,而只关注那些我们目前急需处理的高层次的组块。
意识的主要目的,一是处理某些很新或很复杂的任务中,这些任务是简单的无意识无法处理的;另一个目的是革新,在工作记忆里发现模式,这样才能优化重要的目标。但当这些任务大量进入意识空间时,情况就不大妙了。首先,由于我们要同时分析每一项任务,工作效率很可能比通过习惯完成任务的效率低。其次,还有一个能源利用的问题:运行意识需要大脑皮层参与大量积极的活动,需要的能量比运用无意识的习惯多很多。所以,运用意识处理那些不属于意识主要目的的任务,是一种浪费。意识的主要任务是发现一些潜在的重要机会,从而使我们的精神世界更高效地运作。
一些组块对我们的无意识来说太复杂了,其作用是引导意识完成某一个具体的目标。例如,如果我想对电脑做一个不算小的改动(如调整显示器的分辨率),我知道具体操作步骤,每一个步骤都要意识的参与才能完成。但是,当意识关注其他事情,我们已知的大部分信息就会隐退,如我走了很久而完全忽略了周围的环境,或是开车的时候在做白日梦。
这就好像我们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缓慢的、慎重的意识系统,这个系统的任务是觉察新的或复杂的、包含模式的信息形式,并发现信息结构,以此建立组块;另一种是快速、自动、几乎无意识的系统,这个系统利用意识之前形成的组块进行运作。
这两种方式让人想起自然界的一个现象:在稳定的基因特性与混乱的革新之间找到平衡点。如果一个有机体能很好地应付环境,那么基因突变的可能性就很低。在这个稳定时期,像线虫这样的有机体就会更多依赖忠实的复制。它们实际上寄希望于之前建立在DNA基础上的“信念”,而抵制任何改变。但是如果生存压力加大,需要革新来保证后代的生存,这时基因突变的几率会增大,或者有机体会选择性繁殖的方式,期望在下一代身上产生新的成功的基因特性。换句话说,为了找到一个解决当前难题的间接的方法,需要采用一种更灵活、更大胆的方式。
基因与意识处理方式的相似性不只是表面上的。它们面对的是同一个问题:该如何在信息处理过程中出现的稳定与混乱两种情况中做选择?理想的对策是: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力求稳定;但生命受到威胁时,则倾向混乱、革新。
意识组块与无意识自动处理过程相互作用,目的是同时利用信息处理的两种方式。一种方式将意识看作革新机器,当面临绝境、需要新思想改变状况时,选择混乱的一边。但是,与基因的方法不同,意识是以相对安全的、经过引导的方式,实行半混乱的探查,只接受那些明显有益于有机体的深刻见解,这些见解或是提高有机体对世界的认知能力,或是提高有机体的行为能力。一旦这些革新组块被发现,就会逐渐添加到认知体系相对稳定的那部分中(大多属于无意识范围)。
这种观点强调了意识的进化优势。不可否认,意识很耗资源,因为意识需要大脑中最耗能源的区域参与运作。然而,由此产生的能源的节省远远超过了最初消耗掉的能源,因为我们可以更高效地完成任务,并发现一些新的聪明的技巧,能使我们避开威胁,获得回报。
从整体上看,意识与无意识的劳动分工很有效,但是如果我们将这两种方式混淆起来,就会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当我们刻意地去注意那些已经熟练掌握的技能或记忆时,就会发生糟糕的结果。然而,偶尔以这种方式运作意识对我们很重要,因为我们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发现一些习惯的错误并加以改正。但很多时候,将意识和无意识混淆会导致失败,这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过于关注“自我意识”。
例如,在打网球时,如果你专注于正手击球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就不能流畅地做这个动作。因为你让工作记忆超载了,工作记忆被压垮了。夸张点说,你在工作记忆里存放了正手击球动作序列中的第1个、第8个、第12个、第15个分解动作,这使得整个动作很笨拙,完全不像1分钟前没有意识参与的情况下做的动作那么流畅。
你可能会重新进入一种状态,开始质疑、分析每个动作,这种状态是在追求新的信息,以及新的、有效的思维与行为模式。此时你拒绝之前建立起来的关于击球动作的信息,而去寻找新模式。你会更加注意自己的动作,可能会重新掌握或调整正手击球的技术,但代价是将之前正手击球运动记忆的组块弃之不用。
有足够的实验证据证明这种双模式的存在:意识在开始的时候对复杂的学习来说是必需的,但是在经验获取后,意识反而会阻碍自动的处理过程。沙恩·贝洛克(Sian Beilock)和他的同事做了一系列实验,测试注意可以操控打高尔夫球的成绩。如果让高尔夫高手将注意集中在球杆的挥动上,那么打出去的球离洞的距离会很远,相比之下,注意被其他事情(如在一阵嘟嘟声中分辨某种特定的声音)分散时,打出去的球离洞的距离要近很多。这个实验结果与对初学者所做的测验的结果完全相反:让初学者注意挥杆的动作,比起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前者能让初学者更准确地完成挥杆动作。对其他动作(如足球、棒球甚至盲打)的测验,得到相似的结果。
但是,除去意识系统的这些不同寻常的小毛病,组块的作用确实使我们在各个领域取得了成绩,只要我们肯花时间的话。以正确的方式进行几个小时的训练,能使我们的工作记忆发现与任务相关的微妙而复杂的模式。
我们能够有意识地运用组块,在灵光一闪中发现重要规则;或者经过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耐心地积累各种层次的知识。这两种情况在人类历史上都给我们带来进步和成就。
人类的好奇心,加上发现模式的才能,给我们带来了不可思议的科学技术成果。我认为,如果不具备发现隐藏结构的能力,最有才华的艺术家、作家、音乐家都不可能取得任何成就。这些领域的天才不仅靠天生的能力,还通过多年集中注意、刻苦训练,发现并建立比其他人更为深刻的意识组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