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上的自由主义思想
法国大革命发生200年之后,在东西方共同的作用下,柏林墙倒塌了,这是一个特殊的200年纪念。在这一过程中,教皇没有扮演任何角色,西方列强亦没有发挥作用,更不用说欧洲的知识分子,因为驱动力并非来自外部,而是内部。苏维埃体系不是因外部力量而爆炸,而是内部机制的问题让这一机器产生了内爆。苏维埃联盟和它的帝国垮塌了,因为它们缺乏辩证思维,也就是不善于吸取历史教训。
这个事件同样意味着20世纪警察权力、军事权力以及法西斯权力的倒塌。打着人民和左派思想的旗号,当时的政体却与纳粹军事独裁和70多年前的墨索里尼军事集权统治相差无几。这么多年的权力统治留下了什么?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个后继无人的国家,哀鸿遍野,筋疲力尽,身受重创,伤疤刻骨铭心。没有任何名副其实的文学作品、哲学作品、文化艺术作品或科学成果:一场彻彻底底的灾难。
它的对手,自由主义,甚至尚未开战便已获得胜利。总结一下冷战?不过是胜利者用自由主义悲剧替代了苏维埃悲剧。阵营消失了,是的,市场开放了,这是当然,但是,卖淫变得堂而皇之了,黑钱和黑道权力猖獗了,饥饿出现了,大批无业游民出现了,消费逐渐萎缩,直至缩减为市场缔造出来的少数精英们的专属权利,消费主义理念盛行,跨国交易核武器,种族斗争,粗暴镇压恐怖主义,秘密领域专家们的权力东山再起,军事问题和治安问题再次出现。托克维尔成了四处传播的霍乱。
自由主义似乎是我们这个时代无法逾越的一道坎。在苏维埃的全盛时期,自由主义拥有大批知识分子、领薪俸的看门狗和有利用价值的小喽啰。与此相同,当时的媒体思想家们对美国一片赞许之声,即便美国违反了国际法、嘲弄了战争法、无视了人权、践踏了国际司法公约,还满世界进行敲诈勒索(本应受到最高法庭的制裁),支持遭人权委员会禁止的规章制度。
在大西洋彼岸,到最后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宣布这段历史的结束!一个也没有……美国自由主义已经在全球范围内大获全胜,还有什么必要思考以后?世界统一了,再也没有任何其他可靠的政治选择要求和当时的统治者共分天下。当历史的实现阻碍了历史的时候,人们只能静静地望着赢家,为他建神庙,赞颂他的荣耀,与他为伍。
后来,后来的后来……“9·11”来了,历史的车轮得以继续向前。和第欧根尼回应芝诺——对于否认运动存在的论题,要证明它的无效,就要前进——一样,对一个象征——世界贸易中心——的摧毁证明了确实有后来。是怎样的后来!没过多久,我们就明白了历史将按照什么样的方式继续下去,自由主义在西方世界的敌人,其轮廓已经十分清晰:伊斯兰政治以它的方式将一批受狂妄的西方市场折磨的受害者们聚集在一起。他们有自己的上帝,他们相信任何战斗中的死亡都能立即为他们打开通往天堂的大门,那个天堂是甜蜜的、美好的,是最终的归属之地。面对这样的敌人,战争注定是残暴的。
欧洲很早便选定了自己的阵营。社会主义左派和政府左派在意识形态上归附自由主义赢家的阵营,为了掩饰相互勾结的事实,他们表现出高姿态,对其方式作出原则上的言语反抗。右派不费吹灰之力就稳住了自己原有的地位。民主的战争由来已久。在法国和欧洲,我们能看到的只有最原始意义上的寡头政治:少数人掌权,左派和右派不分,在相同的自由市场信条和自由主义至上的信条下相互勾结。因此,当今的欧洲成了即将到来的全球性统治中有用的一环。
在法国,附庸者不计其数:记载着前毛泽东主义者、托洛茨基分子、境遇主义者、阿尔都塞追随者、马克思-列宁主义者以及“五月风暴”活动家名字的(上流社会)人名录,并不足以记录那些背叛、投敌行为,以及在具有战略意义的领域推行自由主义的行为,这些领域包括工商业、新闻业、传媒业、出版业,当然还有政治、金融等。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的名字和他们的事业,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小撮人的意图和狂妄自大,今天的他们仍带着30几岁时的厚颜无耻在侃侃而谈。区别在哪?他们如今吹嘘的正是他们曾经嘲笑他们老爹的东西!
然而始终存在一类左派,他们没有背离掌权之前的理想,他们绝对忠诚于这些理想。他们相信,在1981年5月10日之前,社会主义者所捍卫的理念至今仍然适用,比如饶勒斯(Jean Jaurès)、盖德(Jules Guesde)、阿列曼(Jean Allemane)或路易斯·米歇尔(Louise Michel)的理念。诚然,应该对这些理念进行重新组织、重新界定,用后现代性的筛子来筛选它们,目的是让它们更加积极、更加可行,而不是去除它们的实体。人民至高无上的权利、对穷苦不幸和无依无靠之人的保卫、对人民利益的关切、对社会正义的渴望以及对未成年人的保护,这些仍是值得捍卫的理念。
很明显,这个“仍然留在原始左派阵营的左派”,在它的敌人“左派之后的左派”口中,被称作“左派之左派”,换句话说,就是“极左分子”。我们不禁怀疑,这一语义上的偏差是不是那些自由主义者的刻意安排,意在让这一派的思想失去可信度,将其归为幼稚、不负责任之人的乌托邦思想。而另一派人,按照右派的方式思考,捍卫右派的理念——无法跨越的市场法则,按右派的方式生活,出入右派的世界,同时也与左派对话,使用一些能让他们的否定言论(在他们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激进的词汇:他们改变不了什么,因为他们也投票给左派!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是,投的是怎样的左派……在这些人的圈子里,谁谈到了人民谁就是民粹主义者,谁呼吁民主谁就从此被定义为蛊惑人心的政客。
执政的左派投向自由主义敌人的怀抱;操控着媒体视野的寡头政治在思想上恐吓任何抱持真正左派观念的人;精英在摒弃了君主权力之后,又臣服于第三种力量(联合国或欧洲),拒绝从1789年继承而来的众多核心价值,即民族、国家、共和、法兰西,它们跟维希政府、贝当政府和法西斯政府等的象征物落得一样的下场。人们何时才可以谈论这些?我们何时才可以说,正是这些背弃产生了民族的绝望,进而确立了并合法化了近四分之一世纪的极右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