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实与赞许(Werbung und Bewhrung)
在这张不再存有绝对价值而只存有功能兼容性的焦虑关系网中,重要的不再是“自强”、“经受考验”(初学修道时期,Bewhrung),而是要寻找与他人的接触及他人的赞许、恳请他们的评判和他们积极的认同。这种有关赞许的神话渐渐在各地取代了有关证实的神话。个体传统的先验性自我实现目标让位给了互相恳请(取我们在上面规定了的含义:Werbung)的过程。每个人都“关心”并操纵,每个人都被关心并被操纵。
这便是新道德的基础,其中个人主义或意识形态的价值让位给了一种普遍化的相对性,让位给了感受性和附着力,让位给了对交流的焦虑——必须有他人和您“说话”(取双重意思,一是不及物的:他们与您交谈;另一是及物的:他们向您表明,告诉您您是什么)、爱您、围绕着您。我们已经在广告中看到了这种并不特别寻求告诉您什么(甚至实际上也不想欺骗您),而是想同您“说话”的这种编排。“知道约翰尼更喜欢玩卡车还是更喜欢玩沙堆并不重要”,里斯曼说,“相反,重要的是要知道他玩的时候——不管他玩的什么——是否与比尔相处融洽。”这便谈到了团体的兴趣不仅在于其生产的东西更在于其中的人际关系这点上。其本质性的工作,从某种程度上看,可能是生产出关系并同时消费它。至少,这一程式足以定性那种排除一切外在目标的团体。“氛围”的概念较好地做出了概括:“氛围”,是被重新集合在一起的团体生产及团体消费关系的松散总和——是团体对其自身的在场。假如它不存在,人们就可以将它进行计划并工业化地生产出来。这是最通常的情况。
就其大大超出了通常用法的最广泛含义而言,氛围这一概念是消费社会的特点,可以被规定为:
1.在关系时刻中枯竭了的(“被消费了的”)“目标”和先验性价值(终极的、意识形态的价值)让位给了氛围的价值(关系的、内在的、无目标的)。
2.消费社会同时是财富生产和(ET)关系加速生产的社会。而后一方面才是它的特点。这种关系的生产,在主体之间或初级团体的层次上还是手工业性质的,然而已经有了渐次向物质财富生产方式即普遍化工业模式看齐的趋势。那么根据同样的逻辑,出于社会和商业的原因,它会变成一些特定企业(私有的或国有的)的生产领域,如果不是被它们垄断的生产领域的话。这种发展的后果还很难预料:很难想象人们像生产物品一样生产(人际的、社会的、政治的)关系,及一旦它以同样的方式被生产出来后,它会等同于某种消费物品。然而这就是真相,我们只是站在一个很长过程的起点上(30)。
对真诚的崇拜——功用性宽容
关系要被生产并被消费,就应该——和物质财富一样、和生产力一样,按照同一逻辑——被“解放”、“获得自由”。也就是说它应该从传统社会的约定和礼仪中摆脱出来。这意味着礼貌和礼节的终结,它们是与普遍化功能关系不兼容的。假如礼节坍塌了,关系也不会因此而变得自发。它会落到工业生产和时尚的手中。但由于它意味着对自发性的约束,它将会专横地修改后者所有的符号。这是里斯曼在其对“对真诚的崇拜”的描述中所指明的。这是一个和我们上文所谈的“热情”的神话及“关切”的神话相平行的一个神话,是缺席了的交流的所有必不可少的符号、礼仪的神话。
“这种对真诚的怀念只能令人们伤心地想到在日常生活中他们是多么不信任自己和他人。”
实际上时刻萦绕着所有那种友好接触、那种永恒的“与……直接联系”、那种游戏及那种不惜代价的强迫对话的,正是消失了的真诚的幽灵。真实的关系迷失了,真诚万岁!也许(从一个更加“社会学”的视角看)在这种对“价格公道”、对体育、情感或政治公平竞争、对“‘大人物’的朴实”、对电影或其他偶像的“直接”告解、或者对电视上一闪而过的关于王族日常生活的镜头的怀念背后——可能在这种对真诚的过分需要(就像当代建筑中对建材的过分需要一样)中,包含着那些适应了新环境文化的阶级在面对着无论何种一直被用以标明社会距离的传统文化礼仪时的那种极大的不信任和强烈反应。这是一种贯穿了整个大众文化——那失去了文化地位的阶级的表达的巨大牵挂:那是对历史上几个世纪中被符号算计、欺骗和操纵的心有余悸——或者还有退缩到一种“自然”文化及即时交流神话之后的对精英和礼法文化的恐惧和拒绝。
说到底,在这种关于真诚的工业文化之中,被消费的还是真诚的符号。而这种真诚再也不像在存在及表象的记载中那样与无耻或虚伪对立。在功能关系场中,无耻和真诚互不矛盾地在同一种符号操纵中交替。当然,道德模式(真诚善/虚假恶)依然发挥着作用,但它不再指涉真实的品质,而仅仅指涉真诚符号与虚假符号之间的差异。
“宽容”的问题(自由主义、调和、“放任自流的社会”,等等)也是以同样方式提出的。尽管如今那些曾经的死敌互相交谈、最严酷对立的意识形态进行“对话”、各个层次都建立了某种和平共存、道德准则变得温和,但这一切绝不能证明人际关系中发生了“人道的”进步、对问题有了更大的理解以及其他的胡言乱语。这只能说明现在由于意识形态、观点、美德和恶习最多仅是交换和消费的材料,因而一切矛盾都在符号游戏中扯平了。这一语境中的宽容既不是一种心理特征也不是一种美德:而是系统本身的一种模态。它就像皮筋一样,是对时髦话语的整体兼容:长裙和短裙互相就能很好地“宽容”(另外它们除了各自的联系外没有丝毫意义)。
在道义上,宽容包含了功能/符号、物品/符号、存在/符号、关系/符号、观念/符号的普遍相对性。事实上,我们已经超越了狂热/宽容的对立,就像已经超越了欺骗/真诚的对立一样。“道德的”宽容并不比以前更大。只是,系统改变了,过渡到了功能的兼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