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是女性的吗?
回到我们本节开头所提出的问题:即关于女性及女性身体被赋予的作为美丽、性欲、指导性自恋的优先载体的问题。因为,尽管很明显,身体向美学/色情的交换价值蜕变的过程在触及到女性之时,也同样触及到了男性(我们为此提出了两个词汇:健身运动和弗里内主义,弗里内主义大致就是由《她》及一些时尚杂志中的女性所代表的——男性健身运动最广泛的范例则表现在[高层]干部的“健身运动”中,它正如广告、电影、大众文学所到处宣扬的那样:敏锐的目光、宽厚的肩膀、灵活的肌腱和运动型汽车。这一运动范例也包含了性健身运动:《世界报》启事栏里的高层技术干部也是《他》[作者杜撰的杂志,以与《她》相对。——译者注]中的男性。但是说到底,不管男性范例(19)或由有些“年轻人”构成的第三性的、“多形倒错(20)”性欲的中间型两性范例在其中占多大比重)——然而占主导地位的依然是女性,换句话说,即这一美学/色情的弥天神话主要是建构在女性基础上的。应该为此找到有别于其他那些范型的原因,如:“性欲,就是女性,因为这是天性使然”云云。确实,在与我们相关的这个历史时代,女性被混同于不吉祥的性别并被认为注定如此。但这种心理/性的宣判完全是受到某种社会奴役的唆使:女性和身体在整个西方历史上遭到了同样的奴役、同样的流放。女性的性别界定是历史造成的:对身体的压抑和对女性的剥削被置于同一符号之下,这一符号要求所有被剥削的(因而是危险的)范畴自动获得一种性别界定。黑人也同样被“性别化”了,并不是因为他们“更接近天性”,而是因为他们是奴隶、被剥削。整个文明中的被压抑、被升华了的性欲,必定是和其受到的社会压制、隶属的、构成这一文化自身基础的范畴结合在一起的。
既然女性和身体在奴役中曾联结在一起,那么女性的解放和身体的解放的联系也是合乎逻辑且合乎历史的。(出于相近的原因,青年的解放也和它们发生在同一时代。)但是我们看到这种同步的解放是在女性与性欲之间的基本意识形态混淆根本尚未廓清的情形下进行的——清教的障碍依然纹丝不动。最合适的说法是:女性,既然她以前作为性被奴役,今天作为性被“解放”(LIBéRéE),那么她只是到今天才获得了充分发展。以至于此后我们看到这种几乎是不可逆的混淆以各种形式加深着,因为正是随着她的一步步解放,女性越来越被混同于自己的身体。但前提条件是:实际上,表面上解放了的女性被混同于表面上解放了的身体。对女人就像对身体一样,就像对青年以及一切其解放构成了当代民主社会的主题范畴一样,可以说:一切在名义上被解放的东西——性自由、色情、游戏,等等——都是建立在“监护”价值体系之上的。这些同时引导着消费以及社会放逐行为的价值是“不负责任”的——这甚至是一种称赞,对名誉的过度强调阻隔了真实的社会经济责任。
女人、青年、身体,他们在被奴役、被遗忘了几千年之后的浮现,实际上构成了最具革命性的可能,并因而构成了对任何一种既成秩序的最根本威胁——他们被一体化、回收成为“解放的神话”。把本属于女性的提供给女人们消费、把本属于青年的提供给年轻人消费,这种自恋式的解放成功地抹煞了他们的真正解放。或者还可以这样做:把青年规定为叛逆(“青年叛逆”),这种做法可谓是一石二鸟:通过将青年规定为特殊范畴以避免叛逆向全社会扩散,并且此范畴由于被控制在一个特殊角色即叛逆之中而被中和。性解放得到引导、惊人的恶性循环又被用来对付女性:将女性和性解放混同,使它们相互中和。女性通过性解放被“消费”,性解放通过女性被“消费”。这并不是文字游戏。消费的一个基本机制,就是集团、阶级、种姓(及个体)的形式自主化,这种形式自主化是始于符号或角色系统的形式自主化并且因其而来的。
我们并不是要否定作为社会范畴的女人和年轻人地位的“真实”发展:事实上他们更加自由了;他们选举、他们获得了一些权利、他们越来越早地参加工作。同样我们不可能否认使身体获得护理及乐趣的客观重要性,不可能否认 “身体和性欲的额外附加物”,既然如今普通个体都从中获了益。我们还远未达到兰波所说的“梦想的解脱”,但说到底,我们还是承认这一切之中包含有女人的、年轻人的、身体问题的最大的操作自由以及最大的主动一体化。我们想要说的是,这种解放是相对具体的,因为它只是对作为与某种功用性实践紧密联系的范畴的女人、年轻人、身体的解放,还夹杂着或者说具有了某种神话超验性、某种像神话一样的客观性这样的两重性。某些女人的解放(而这是相对于全体女性的解放而言的,为什么不呢?),在某种程度上,只是这个宏伟战略举措的次要利益,是散落的尘埃、借口,那个庞大战略举措就是把性解放的所有社会危害都规定在女性及其身体的概念中,把女性解放的危害规定在性解放的概念中(规定在色情中),凭借女性/物品来消解女性社会解放的一切危害(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