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一个孩子不听话，另一个孩子就会被当成模范，这是常有的事。听话的孩子不一定本性就是仁慈善良的，可能只是个投机分子，知道迎合父母的好处。我有过这样的经验，一个女孩在妹妹出生时变得非常不听话。但妹妹总是甜甜的，常常受到父母的夸奖，成了一个模范，因为她发现这个办法可以得到她想要的。可是一到学校，这种宽容就没了，她以后总在争辩每一个问题，因为她没有勇气冒险犯错。她没有朋友，没有工作，一直没有恋爱，也没有结婚。她渴望做模范，成为关注的焦点，可是没法通过对社会有用的渠道来表现她的欲望，结果患上了强迫性神经症（compulsionneurosis），天天不断地清洗，要把一切都弄得干干净净，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干净最纯洁的人。这让她达到了优越的目标。她觉得别人碰她一下或是和她接近都会污染她。在约翰的病例里，妹妹可能喜欢模范的角色，也许出于社会兴趣的成分不多，更大一部分是出于骄傲，出于成为受崇拜的宠儿的野心。无论如何，不必对这个男孩喜欢妹妹的话感到惊奇，也不必对相反的话感到惊奇。在这样的案例里，两种情况都可能存在。
“约翰似乎不恨父母称赞妹妹。他说她很可爱，非常爱她。母亲担心他会教坏她，会破坏她甜蜜的外表，他们已经可以看到他做鬼脸，模仿她。”
也许约翰并不恨他妹妹，因为他认为自己的战斗是一种更高的技巧。他发现这个办法比听话能让他获得更多的权力，而且看起来小女孩也开始同意他的看法。
“父母有一家很好的店，他们一起经营。母亲在早上九点离开，晚上六点半回来。中间一段时间家里由一名女佣与一名护士照顾，母亲监督两个人。家里很干净，家具很有品位；有六个房间，约翰和妹妹睡在同一个房间，有各自的床。护士也睡在孩子的房间。”
训练似乎完全交由护士去完成，不过如果孩子喜欢造反，他不会去理会护士，因为他知道她是用钱请来的。孩子很快就可以觉察到父母与仆人的区别。我们的约翰也许一直就会指使护士，现在他要指使全家。
“约翰出生时一切正常；体重七磅半，一开始就用奶瓶喂他，母亲没有喂奶。他患过德国麻疹、白喉、流行性腮腺炎，扁桃腺已经被切除。曾经带他到一家神经医院看过，因为他容易疲倦、容易紧张，肌肉的控制也不太好。”
这里涉及一些医学上的问题。虽然用奶瓶喂不是养育婴儿最好的办法，可是我也见过发育不错的用奶瓶喂大的孩子。贫血的、营养不良的孩子常常肌肉控制不好，容易疲倦，但是我想约翰的情形不可能是这种性质的。有一类的疲倦是对人生需求的一种满足，孩子和成人都有，我比较相信那是他对工作与游戏缺乏兴趣的原因。他在和母亲冲突时似乎并不容易疲倦。
“约翰似乎不能记住该记住的。他穿衣服总是很慢。”
社会感没有发展的孩子心不在焉，不能专心，因为他们拒绝合作；记忆不好是对其他人缺乏兴趣的结果。第二点毫无疑问说明他是个被骄纵的孩子，只有这类孩子才会把吃、穿这类的事情变成问题。有可能他的那些严格的护士中的一个纵容他，而后来又被严格对待，变换护士可能把他变得更叛逆。
“他穿衣服拖拖拉拉，一定得有人帮他把衣服穿好，让他可以按时去做其他的事。他常常迟到，因为穿衣服慢，或是因为在卖报的地方停下来看标题。他上午就会疲倦，虽然要到晚上九点才上床。”
如果约翰想按时上学，他会很快把衣服穿好，但是他不愿意去学校。他在寻找他可以统治的领域，而学校不属于这一领域。早起的意思是“我必须去学校”，可是他拖拖拉拉、感到疲倦，这是他不愿意面对现实的最好表现。
“他说父亲和母亲他都喜欢。”
我不相信。如果你问一个孩子：“你比较喜欢谁，母亲还是父亲？”他会回答：“我两个都喜欢。”这通常是训练出来的，即使没有人训练他们这样说，如果他们有些头脑，也会知道表示偏好不是件好事。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孩子比较喜欢哪一个，不要问，而是注意他们的举止。
“他只服从他的父亲，不服从其他人。父亲对他很严格。而母亲宽容他、放纵他，每天都求他在学校里守规矩，但是他不理会。”
母亲的乞求完全没有用，就像眼泪和发脾气不会有用一样。这个孩子的目标已经定了，他的方式就是要避免所有他没受到特别照顾的情况。他最大的困难是待在一个他不能支配的环境里。母亲的乞求与哭泣不会有用。越把他推到一个不愉快的环境中，他越会反推过来。有时似乎能够影响孩子前进，但是结果总是失败，因为孩子的真正目的和强迫他接受的行为不符。
“母亲说他知道和她在一起他可以为所欲为，两人单独在一起时，他经常搞恶作剧，不听话。他喜欢和妹妹在一起玩，但是不喜欢那个护士，有时对她耍一些把戏。上星期他拿着水枪对着她的嘴里射。他父亲处罚他：不允许他在睡觉时把水枪放在身边。他认为人生的一切都是玩。”
孩子和仆人之间的关系是他的社会感的最好指标，我们也看出他不认真看待人生。对一个骄纵孩子来说，这是很自然的。我记得另一个更加凸显这一特性的病例，有个孩子在学校里总是开玩笑，嘻嘻哈哈，不论出了什么事都一样。老师问他问题，他笑，没法回答。老师认为他低能，把他带来看我。在我赢得他的信任之后，他没有顾忌地和我谈话，他说：“我知道他们想愚弄我，父母亲用学校来愚弄他们的孩子。”不要嘲弄孩子。这个孩子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嘲弄他，他的态度是从他父母那里学来的。他是一个好斗的孩子，父母要他认真，他不肯。这一类人在发现人生并不全都是好玩时可能会自杀。
“约翰希望所有的时间都在玩，希望在学校里胡闹。他想惹火、干扰老师。他没有责任感，不会想到其他人的权利。他在班上没有朋友。”
现在你看，这个孩子有一项发展得非常好的技巧，他利用这种技巧逃避学校里的责任，同时使自己成为关注的焦点。的确，在了解了他的生活方式之后，我们必须承认，他没有责任感和对其他人不感兴趣的做法是很聪明的。在看到他的病历之后，如果又听说他喜欢去学校，我会怀疑他的心智状态。
“他班上的同学认为他是一个很讨厌的家伙。他总是惹人生气，推人，踩人。他总是让其他孩子摔跤，或是和其他孩子打斗。我总是让他坐在我桌子旁边，总是让他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这样我可以控制他的行动。他下楼梯不好好走，我总是担心他会摔倒，伤到其他人。他似乎控制不好自己的肌肉。”
从这一报告中可以很明显地看出约翰已经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他把自己看成是老师的征服者。我常看到被骄纵的孩子在队伍里捣乱，但很少看到像约翰这样骄纵到这种程度的孩子，他甚至没法保持自己的平衡。也许约翰是在扮演一个笨拙的孩子，要让人笑。相反，也有孩子不能好好走路，因为没有人知道要如何训练他们自己行动，而孩子们也不感兴趣，因为依赖和他们的方式相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