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本质上讲,第二类因素只有一个例证。它向我们揭示了历史性事实的总体,相对于这个总体内在的统一性的内在价值感。宇宙中存在着统一体,拥有价值并(通过其内在性)分享价值。试想,原始森林中一块孤立的空地上有一朵花,我们以其细腻之美为例。从来没有任何动物能够具有享受其完整之美的精妙体验。但是,这种美仍然是宇宙中的一个重要事实。当我们审视自然界,思考动物对这些奇迹的享受是何其短促和肤浅时,当我们意识到每一朵花的细胞和颤动是多么难以享受整体的效果时,在我们的意识中关于细节相对于整体的价值感就会明晰起来。这就是对圣洁,对神圣之物的直觉,是一切宗教的基础。在一切向前发展的文明中,这种神圣感都得到了有力的表达。随着文明的每一阶段开始衰退,神圣感会在经验中逐渐隐遁。
我们现在来讨论笛卡尔的“完满”(perfection)概念的另一种解释。在这种解释下,完满是代表着一种力量,将一种趋向某种理想的动力注入每一个时代的过程形式,促使这种理想的实现。这种理想从未实现,也不可能实现,但仍然在塑造着实现的形式。
例如,美国宪法中笼统地描绘出了关于人的自由、行动和合作的理想。这种理想从未得到完满实现。由于没有描绘出对人性开放的多样可能性的特征,这部宪法是有限且不完满的。然而,即便如此,这样一部宪法仍隐约地揭示了这个时代中一种趋向理想的能力的内蕴,空泛的过程借此变成了光辉的历史。
在这个讨论中,我们支持一个论题,即外部实在的意义(就是说,现实世界中的现实事物的意义)是由审美意义所赋予的。这种经验要求超越任一经验境遇的有限的、直接的联系。如果这种重要性没有被有意识地辨明,那便是一大不幸。这种理论适用于所有经验,不拘大小。我们关于正当性的直觉揭示了事物本性中的一种绝对性,“一块方糖”的滋味就具有这种绝对性。
我们薄弱的想象力是不能触及重要性的种种变化的。但是,任何经验因素中,审美的重要性都具有超出其直接当下之外的存在证明。自我拥有一种超出其本身范围的重要性。
动物意识,以及随后人类意识的产生都是特殊化的胜利。这与清晰明白的感性经验之演进密切相关。从大量模糊的原始感受中得出的抽象以及对于少数质化细节的清晰关注,这些都是感受材料。
除非物理学和生理学是无稽之谈,否则动物身体内外错综复杂的反应流就会包含作为视、听等感官在内的质化经验。在对外部世界的模糊个人感觉中,这些经验全都潜藏于意识之下,庞大而模糊,以至于“对外部世界的个人经验”简直成了一种无意义的傲慢。我可以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例如,“我看见一个蓝色斑点在那儿”。这句话包含了私人性,即“我”;也包含了外在性,即“在那儿”。这里预设了“我”和外部世界的存在。但是,意识都集中在那个位置上的蓝色这个性质。没有什么能比这更简单或更抽象了。但是,抽象过程中被排除的事物依然很值得玩味——除非物理学家和生理学家是在胡言乱语。
接下来,我们的行为就与科学家所说的一样了,而不是首先去关注斑点的蓝色属性。我们也许想保持或者变更这种经验。但不容改变的是行动是受身体支配的。我们没有触及蓝色的特质,而是改变了在其环境下蓝色的事物与各种活动之间的关系。
如果我们仅仅意识到质化的形式关系,那就是审美的失败,承认了一个干瘪的事实:关系是可能的。实在感就是效用感,而效用感就是驱使欲望得到满足的推动力。自在的过去在当下得到了满足。
10. 在它的本性中,事实包含了某种非事实的东西,尽管非事实的部分进入了事实中已经实现的某个部分。这是事实的概念方面。但是,这种哲学传统太抽象了。在现实事物中没有这样的“单纯概念”。概念总是承载着情感,即以希望、恐惧、仇恨、欲望,或分析的意志来表现的。欲望的质化变异是无穷的。但是,离开了作为其情感源头的情感衍生,“单纯概念”或“单纯实现”的概念就是虚妄的。休谟要不是将问题过于简单化,设想出了与经验中其他因素没有本质联系的一种原初的、空泛的感觉印象(sense-impression)事件,他本来就可以得出我在这里主张的理论。所幸的是,在后来的论证中,他常常忘记这些明确的前提。因此,我们可以用许多方法来分析他的含义。但是,在他反对其他思想模式的时候,他是严格按照这些前提的推论来评判的。
通过这一系列的演讲,我得出的结论是对抽象过程加以适当调整是重要的。将现实事物中高等种类和低等种类区分开来的那些经验特征,全都倚赖于抽象。通过存在中固有的抽象,生命胚胎与无生命的物理活动得以区分开来。通过抽象和对抽象的使用,高等动物与单纯的生物区分开来。通过对抽象的突出,人类与动物区分开来。通过“冷酷抽象”(chill abstraction)从审美内容中分离出来,人类的堕落时代与进步时代区分了开来。
意识的发展就是抽象的上升,就是关注点的发展。通过选择关注某些细节,整体的特征得以表达。这种选择需要注意力、接受、行动和目的,这一切都与其本身有关。这种集合激发了一种自我实现的能量,走出了与实现的推动力相统一的一步,这种推动力揭示了在历史进程中目标的统一性。
但是,这种能量提升是有预设的:抽象之所以得以保持,是因为它与产生它的具体价值实现感之间有着充分的关联。由此,抽象的效用促进了整个经验的生动性和深刻性,激发了内在的深刻力量。
因此,进化的本质在于有效地运用抽象。但是,这并不是必然会发生的。抽象可以在经验中发生作用,把经验从整体的关联中剥离出来。在这种情况下,抽象的经验是对兴趣的一种动摇,会不断地破坏兴趣存在的广泛基础。
值得指出的是,抽象活动中总会存在一种延续性的本能,目标是延续现有的关系,与抽象背道而驰。这种逆转过程,一部分是本能的,一部分是有意识的,恰恰是高等生命的一种智慧。抽象之所以可能,正是由于这种智慧。
例如,在感受经验的意识中,我们首先注意到细节,然后环顾四周,注意视觉和听觉环境。我们力图在意识中引入富有意义的单位,诸如整幅画,整个建筑物,有生命的动物、岩石、山、树。
这些生动的意识经验是向具体事物的回复。我们可能会误解这种回复,因为抽象可能会误导我们,偏离作为出发点的复杂实在。但是,在意识背后昏暗的深处,存在抽象背后的真实感。对过程的感觉始终存在。从具体的价值经验整体中产生的抽象过程指向了它的起源。
11. 但是,作为至高的经验生动性,意识并不会满足于隐在面纱之后,充当无声的重要性感觉。下一个步骤就是探求自身意识领域内的本质联系。这便是理性化(rationalization)的过程。这个过程是发现表面上处于孤立状态的抽象细节之间存在的本质联系。于是,理性化就是抽象的反过程,正如抽象可以在意识领域内反转一样。
我们的力量是有限的。因此,尽管在这个反转过程中不一定会产生超出我们自身的东西,但它仍然局限于偶然性呈现给我们的环境之中,这种呈现是通过即时的意识领域。因此,理性化是理想的部分实现,旨在揭示抽象分离中的具体实在。
分离是这样一种呈现,它是有限的意识区分所付出的代价。具体的实际是个体经验过程的出发点,也是意识理性化的目标。达到目标的成果,便是通过意识和理性达到经验的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