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意义在思维世界中的地位
在讨论判断的时候,我们已经详尽地说明了推理涉及的事物,因而在讨论意义的时候,我们将只讨论所有反思性思维的核心功能。一则是它的意指、预示、表示、象征、表明含义,一则是我们一开始就提到的思维的本质特征。要找出原始事实所具有的意义是所有发现过程的共同目标;要找出什么样的事实能够实现、证实和支撑一个特定意义,这就是所有检验活动的目标。当通过推理活动得到了一个令人满意的结论,我们就达到了有意义的目的。判断行为涉及意义的成长和应用。简言之,这一章节我们没有新的论题;我们只是近距离地观察到目前为止一直讨论的假设。在第一部分,我们将假设意义和理解是同等的,以及理解的两个类型,即直接理解和间接理解。
(一)意义与理解
如果一个人突然走进你的房间,并喊道“paper”,那么这种情况包含了多种可能性。如果你无法理解这个英语单词的含义,那么,这声音无异于噪音,它可能对该人产生或者不产生外部刺激或影响。但这个噪音本身并不是思维对象,它不具备思维价值。因而,不理解这个单词的含义同这个单词没有任何含义是对等的。如果这声叫喊伴随着投递员每日清早投递报纸的行为,那么这个声音就有了意义、有了可供思维的内容;你也会相应地理解它的含义了。或者你正在焦急地等待着一份重要的文件,你会假设这声叫喊是通知你,你要的文件到了。如果你懂英语(第三种情况),但根据你的习惯和预期,没有任何语境让你联想到这个词的意思,这种情况下,你会理解该词的意义,但不是全部意义。然后,你开始感到疑惑并展开思考,为这个表面上毫无意义的事件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如果你发现某物可以解释这个现象,那么它就有了意义,你也会明白它的意思。作为会思考的人类,我们总是假想意义的存在,并认为如果意义不存在,那么事情就出现了反常。因此,如果最终你发现,这只是有人想告诉你,人行道上有一片碎纸或者宇宙的某个角落有一片碎纸,你肯定会认为他疯了,或自己被愚弄了。这样看来,掌握意义,理解并识别某个场合里重要的事物,三者可被视为对等的事件;它们展现了我们思维世界的敏感事项。缺少它们就会(1)缺少思维内容,或(2)出现思维混乱或困惑,或(3)出现思维反常,即胡言乱语,精神错乱。
因此,所有的知识,所有的科学都试图掌握万事万物的意义。这个过程包括将事物从本身原始孤立的情况下分离出来,并根据它们联想到其所属的整体,利用该整体反过来说明、解释并诠释该事物,即赋予它们意义。假设发现一块标记着奇怪记号的石头。那么这些痕迹有什么意义呢?就由物体引发的这个问题而言,我们不明白它的意义;但就物体的颜色和形状而言,我们知道它是石头,我们知道这个物体是什么。理解与不理解纵横交织,由此引发我们进行思考。如果经过调查之后,人们发现这个奇怪标记是冰川作用留下的痕迹,那这些奇怪的让人迷惑的特征也就能被理解了:那就是,体积庞大的冰块运动使石头之间产生摩擦力,从而导致奇怪痕迹的产生。在一种情形下已知的理解被转移应用到另一个让人迷惑的情形,进而使后者变得简单、熟悉,得到了理解。这个例证表明,我们有效思考的能力是依据大量已知的信息。欢迎加入得到书社,微.信:whair004.罗辑思维,得到APP,樊登读书会,喜马拉雅系列海量书籍与您分享
(二)直接理解和间接理解
在上面例证中举了两个掌握意义的方法。懂英语的时候,这个人马上理解了“paper”的含义。但是他没有从总体上看到或感知到任何意义。同样,这个人用肉眼便识别出了这个物体是石头;这不是秘密,也不神奇,反而一目了然。但是他不知道石头上面标记的意义。它们到底有什么意义呢?一种情况,由于已知的认识,人们对物体及其意义有了一定的了解。另一种情况,物体及其意义,至少暂时是分开的,为了理解该事物就要去探寻它的意义。第一种情况下,理解是直接迅速的;而另一种情况下,理解是间接和迟缓的。
大部分语言都有两套词汇来表示这两种理解:一种是直接理解并掌握意义,而另一种是间接理解意义,因此:希腊语中有γυ?υαι和ειδενι,拉丁语中有noscere和scire;德语中有kennen和wissen;法语中有connaifre和savoir;英语中有acquainted with和know of or about。我们的思维世界就是由这两种理解相互作用而形成的。在所有判断,反射推理和预先假定中,部分缺乏理解,部分缺少意义。为了能掌握发生事情的全部的、足够的重要意义,我们进行反思性思考。然而,有些事情一定是已经被理解了的,我们的大脑肯定已经储存了一些已经为之掌握的意义,否则的话,思维就不可能发生。为了掌握意义我们进行思考,然而每次知识的扩展都会使我们认识到新的盲点和难点,而相反的情况是,知识相对较少却令万事显得很正常、很自然。如果一位科学家踏进了崭新的领域,就会发现有很多事情无法理解,而土著人或乡下人却对异常的事物习以为常。某些印第安人进入大城市,看到桥梁、有轨电车和电话,会表现得无动于衷,但是当他们看到工人爬上电线杆修理电线却会感到惊奇。意义的积累增加,使我们对新的问题的认识更自觉,而只有当那些新的疑难问题被转化为熟悉和明白的问题,我们才能理解或解决这些问题。这便是知识的不断盘旋积累的运动。
知识的真正进步,部分源自从先前认为清楚、明白和理所当然的事物中发现不理解的事物,部分源自使用直接理解到的意义作为工具或手段,去理解尚不清楚的和可疑的意义。任何熟悉的、明显的、平凡的事物,只要处在新的情境中,就会出现新的问题;为了理解这些问题,人们就会进行反思性思维。任何事物或原则,不论多么奇怪、特殊或遥远,只要熟悉了它们的意义,就可以详细地阐述其所含的意义,即使没有使用反思性思维,也能立刻明了其含义。我们可以懂得、领会、认识、理解和明了种种原则、规律和抽象真理,也就是说,理解它们当前流行的意义。如前所述,直接的理解称之为直接理解,而非直接的理解称为间接理解,智力的进步就在于直接理解和间接理解之间有规律的循环运动。
二、获得意义的过程
与直接理解相关的第一个问题是,众多直接理解的意义是如何建立起来的。我们如何学会通过审视事物便能判断其为某一情境中的重要成员或者理所当然地认为某物具有具体的含义?回答这个问题的主要困难在于我们对一些熟悉的事物已经了解得十分透彻。思维能够轻易地穿越未探索过的领域,可是要否定已经深刻探索过的、已经植根于人们无意识习惯中的事物,却是难上加难。我们能迅速地直接地理解椅子、桌子、书籍、树木、云朵、星星和雨等。很难想象,它们过去曾经作为意义,需要人们努力获得,而如今,它们的意义已经和事物本身融为一体。
人们经常引用詹姆斯的一段话。他说:“婴儿同时受到眼睛、耳朵、鼻子、皮肤和内脏的刺激,他所感受到的只是一片永不停歇的、嗡嗡乱响的混沌。”詹姆斯将儿童的世界视为一个整体;然而如果一个成年人遇到新的事物,只要这个事物足够新奇,那么詹姆斯的说法也同样适用于成年人。对于一只“藏在奇怪阁楼里的猫”来说,任何事物都是混乱不清的;通常并没有什么标签能把种种事物区分开来。我们若不懂外语,那外语在我们听来总是含混不清的,我们也很难辨别单个声音组合的意义。乡下人走在拥挤的城市街道上,不专业的水手航行在海上,新手在复杂的运动项目中和老手比赛等,都是例证。没有经验的人初进工厂,对他来说,一切都似乎是没有意义的混合体。在一般人看来,所有异族陌生人同来访的外国人长得都一样。在门外汉看来,他们只能用肉眼分辨羊的体型大小和毛发颜色,而牧羊人却能清楚地看到每只羊的特征。茫茫一片模糊和无法分辨的变化,就标志着我们尚未理解某事。要通过事物获得意义(或者换另一种说法),形成简单理解事物的习惯,那就要使模糊不清和摇摆不定的问题在意义上能够达到:(1)明确或区分;(2)连贯或稳定。
意义明确性和一致性的获得主要是在实际行动中实现的。通过滚动一个物体,儿童便理解了什么是圆形;通过拍打这个物体,儿童知道了它具有弹性;通过抛掷这个物体,儿童使重量成了该物体的显著区别特征。是反应、反应性调节行为,而不是感官赋予了一种印象独特的、区别于其他特质(引发不同反应)的特点。例如,儿童通常对不同颜色的理解相当迟缓。对成年人来说,颜色的不同是十分显著的。不可能注意不到它们,也不会费很大力气才会认知和回忆颜色。毫无疑问,人们对颜色的感觉不会相同,但是并未在思维上认识到这种不同的感觉是怎样造成的。红色、绿色、蓝色的物体,并不能引起特殊意义的反应,以致能将它们从颜色的性质中突出地区分出来。然而,某些具有特色的日常反应逐渐地同某些事物联系了起来:白色变成了牛奶和糖的标志,儿童的反应是喜欢吃;蓝色变成了一件衣服的标志,儿童的反应是喜欢穿,如此等等。独特的反应活动能把深藏于其他事物中的颜色特质筛选出来。
再举个例子。辨认耙子、锄头、犁、锨、铲等,对于我们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困难。因为每一件工具都有自己特殊的用途和功能。然而,一名攻读植物学的学生在分辨叶片的形状和边缘时,却在识别锯齿形、鹅卵形和倒卵球形方面遇到很大困难;或者,一名攻读化学的学生,在各种酸类中分辨“酸性的”和“亚酸的”时遇到很大的困难。差别是存在的,但是差别是什么?或者我们知道差别是什么,但是哪种差别是可以用到的?事物的形状、大小、颜色以及零件的组织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它们的使用、用途和功能,是它们与特点和意义的独特性质相关,而且其相关度比我们认为的还要深。误导我们的是这样的事实,即形状、大小、颜色等特质是如此的不同,以至于我们未能看到,问题恰恰在于如何解释它们取得确定性和显著性的方式。只要我们被动地处于事物之中,那些事物就不会从模糊的整体中区分出来。声音的高低和强弱给人们带来不同的感觉,但是,除非我们对它们采取不同的态度,或者做出某些特殊的推理,否则,它们的模糊不清的特质就无法被掌握和记住。
儿童的绘画为同样的原则提供了进一步的例证。对于儿童来说,并不存在透视画法,儿童的兴趣不在于以绘画再现事物,而在于所呈现的事物;尽管透视法对于前者来说至关重要,但是它对事物的特色使用以及事物本身的价值毫无关系。绘画中的房屋、墙是透明的,因为房间、椅子、床、人等重要事物代表着房屋的意义;烟囱里总是往外冒烟,否则,为什么要用烟囱呢?圣诞节时,画面上的长袜可以画得几乎和房屋一样大,甚至可以画得比房屋还要大;在每个例证中,都是已为人们所用的价值特性提供了该价值质量的尺度,图画以图像的形式提醒人们它们的价值,而绝非提供人们对其外在性质和感官性质的真实记录。大多数学习绘画艺术的人所面临的主要困难就是习惯性使用和使用产生的结果已经非常深入地融入到了物体特点之中,实际上已不可能随意地把它们排除在外。
通过声音而获得意义,并将该意义变成文字,这也许是最明显的例证。从中可以看出怎样从单纯的感觉刺激获得确定的、持久的意义,并使之相互联系,便于认识。语言是一个非常好的例子,因为有成百上千个词汇,它们的意义已经和物质的特性彻底地联结在了一起,人们能够直接地理解它们的意义。就物质的对象而言,比如椅子、桌子、纽扣、树木、石头、山丘、花朵等,它们在智力上的意义同外在事实似乎是统一的。而就文字而言,事物和意义的联结则需要长期的辛苦努力才能获得,进而才能比较容易地去认识它们。物质对象的意义似乎是自发地给予我们的,而不需要我们通过行动进行探索才能获得。但就文字的意义而言,我们不难看到,它是通过发出的声音并注意到随后的结果,通过听别人发出的声音并观察与之相伴的行动,这个声音才最终成了该意义的承载介质。
对意义的类似认识使我们在面对物体时能确切地做出反应,在没有反思性思维的前提下也能预见可能的结果。我们做出的明确预见就帮助我们确定了意义,避免了含混不清;这个习惯性的一再重复的特征就赋予了意义确定性、连贯性和稳定性。
三、概念和意义
“意义”是一个耳熟能详的词汇;概念和想法这两个词汇也同样是人们广泛使用的专业术语。严格地说,它们并没有涉及新的内容;任何被单独思考的意义经过直接地掌握和使用,并经由词汇对其加以固定,都可以称之为一个概念或者观念。从语言学角度上讲,每一个普通的名词都承载了一个意义,因此,任何恰当的和普通的名词,如果其前面被冠以this(这个)或者that(那个)这样的冠词,那么这些名词都是在例示承载该意义的物体。使用并扩大观念、概念的思维活动只是简单地表明,在推理和判断中,我们使用了意义,而且使用概念和观念也纠正并扩大了意义范围。
人们会经常讨论一个暂时缺失的事物,但却都能得到同一信念的承载物质。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会经常提到同一事物或者同种事物。这些感官经历、物理条件、心理条件,虽然各有不同,但是却使相同的意义保留了下来。在使用磅称重和使用尺子测量长度的时候,如果这些工具任意地改变测量结果,那我们就无法得到准确的重量和长度。同样的,如果一些外在变化或者人为变化使意义不能保持稳定和恒定,这就是我们的智力定位问题。
提到概念的重要性之后,我们可以做如下总结:概念或标准的意义是:(1)鉴别的工具;(2)补充的工具;(3)把一种事物纳入一种体系的工具。假如我们在天空中发现了一道前所未有的光束,除非我们拥有大量的意义并可将其作为探索和推理的工具,否则,那道光束对于感官而言仍然只是一道光束。它所引发的一切反应也只不过是对视觉神经的刺激。但是基于从以前经验获得的意义,我们对这束光就有了合理的解释。这是否是宇宙碰撞、解体之后所产生的小行星或彗星,或一个新形成的太阳,或一些星云?所有这些解释都有其各自具体的和独特的特点。经过对其进行细微和持续的探究,最终确定,这是彗星发出的一束光。通过一个标准的意义,使物体得到确认和稳定的特征,进而产生了其他认识。所有已知彗星的特性都在这一特征里得到解读,即使我们并未真实地观察到这些特性。所有天文学家过去了解到的彗星的轨迹和结构,都可用来解释这束光。最后,这个彗星本身的意义不是孤立的;它是整个天文知识系统的一部分。所有关于太阳、行星、卫星、星云、彗星、流星、恒星、尘埃的概念都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相互参照。当这一束光被确定为彗星时,它就成为这个庞大的知识王国的正式成员。
达尔文在自传中说,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告诉过地质学家西奇威克,自己在一个砂石坑里找到一个热带贝壳。于是西奇威克说,它肯定是被什么人扔在那儿的,又说:“但是,如果它真的原本就埋在那儿,这将是地质学最大的不幸,因为它将推翻一切我们对英格兰中部县的地表储藏的认知。”即自冰河时代起。然后达尔文说:“当时我感到很惊讶,当西奇威克得知,如此美妙的热带贝壳在英格兰中部地表出现时竟然不兴奋。没有什么更让我清楚地意识到,一个热带贝壳正在英格兰附近被发现。没有什么让我彻底认识到,科学的意义在于收集事实,只有这样,才能从中得出一般性规律或结论。”这一事例(当然,这可能在任何其他学科上也会发生)表明科学的观察使得概念使用中系统化的倾向趋于明显。
四、什么不是概念
概念等同于提供了识别和放置细节信息标准规则的意义,这一说法可能与现今对其性质的某些误解不同。
1.概念不是通过去除事物间的不同特性,同时保留一致特性,而从众多不同的、确定的事物中得来的。人们有时候这样描写概念,即概念起源于具体的事物:孩子们开始认知时,是通过很多不同的、具体的事物进行认知的,比如具体的某些狗:属于他自己的名叫菲多的狗、属于他的邻居的名叫蒙特卡洛的狗和属于他的表妹的名叫托雷的狗。在所有这些不同的狗面前,他分析到许多不同的特点,比如:(1)颜色,(2)尺寸,(3)形状,(4)腿的数目,(5)毛发的数量和质量,(6)消化器官等;然后去除所有不相似的特点(如颜色、大小、形状、毛发),保留相同特性,如四足动物、家养动物,这些特点是狗狗们共有的特征。
事实上,孩子们从已经看到的、听到的和触摸过的任何狗身上得出了一些意义。他发现,他可以利用过去的一些经验,对后来的事物提前做出推测,即通过某些行为模式特征,提前对某些行为进行判断。只要提供线索和提示,他就会做出相应的预判;只要认知对象原谅他如此轻易地做出判断,他就会这样预判。于是他把猫叫作小狗,或把马叫作大狗。随着发现其他的特征及行为模式并不符合,他就得丢弃某些有关“狗”的意义特征,而转而选择并强调其他一些特征。随着他进一步将这一含义运用到其他狗的身上时,“狗”的意义得到了进一步确定、明确。他不是从不同的物体中得出共同点的,而是将以往经验中任何能够帮助他进行理解的特征都运用到了新的经历上。这个不断假设和实验的过程,会由结果去验证或否定,而他的概念也就变得更加巩固、明确。
2.同样,概念变得通用是因为它们得到了使用和应用,而不在于它们的组成部分。这种认为概念起源于不切实际的分析的观点,和其相反的观点一样,都包含了这样一种想法,即观念是由所有去除大量个性化特征的相似因素构成的。而事实并非如此,当人们获得了一个意义时,该意义就成了人们进行进一步理解和理解其他事物的工具。因此,该意义内涵得到扩大,用以涵盖这些理解的事物。一般性特征之所以重要在于将其应用到理解新事例方面,而非理解构成部分。从数以百万计的事物中收集特性,这些特性不过是残留物,不过是简单的聚合、存货或者事物总和,而并非一般性特征;在任何一段经历中得以强调的一项显著的特征,如果被用来帮助我们理解一些其他经历,将因此变成一般性特征。综合并非将事物机械地进行简单相加,而是在于将某个案例中发现的部分特征应用于其他案例中,使其与前述案例保持一致。
五、意义的定义及组织
一个不具备认知能力的人是不会产生错误认识的。但是通过推理解释获取知识的人就很容易产生错误理解、错误认识或错误的行为。误解和错误的主要原因在于意义的不确定性。意义模糊就会使我们对他人、事物甚至我们自己产生误解;也因为意义模糊不定,我们歪曲事实、行为反复无常。有意识地歪曲意义可被戏称作无稽之谈;而错误的意义,如果其本身轮廓清晰,是可以被追踪到并且加以避免的。但是模糊的意义不能提供解释,也不能给其他观点提供支持。它们是无法提供检验且不负责任的。模糊的概念将不同的事情混杂在一起,无法形成准确的意义,也无法避免意义不明之处。这是逻辑的最原始错误。完全避免这种错误也是不可能的;我们只能缩小错误范围和降低错误程度。要做到意义明确,一个意义必须是独立存在的且完善而透明的。这种意义的技术性称谓叫作内涵。获得这一意义的过程叫作定义。人、河、种子、诚实、首都、最高法院等词语的意义都表明了各自所含的特点。而这一意义就蕴含在这些词汇的定义中。检验一个意义的确切与否,就要看它能否明确地展示一组具有相同特征的东西,并使其与其他事物区分开来。比如“河”这一含义就能代表劳恩河、莱茵河、密西西比河、哈德逊河、沃巴什河等,尽管它们所处的地点、自身的长度、水质都不同;而不能用来表示洋流、池塘或小溪。使用意义区分并收集众多独特存在的事物就构成了意义的外延。
定义产生内涵;而对一组相同事物的分类将产生该意义的外延。定义对应内涵,分类对应外延,这两组是相互联系的。借用前文所言,内涵是指用作原则识别细节信息的意义;而外延是指已被识别和区分的一组细节信息。意义同外延一样,是虚而不实的,不能指示某些目标物体或者一组物体;如果根据它们通常所表明的、例证的典型意义,不能将其归入某些组别或者某些类别,那么物体在思维上就是孤立的、独立的,就如同它们在空间存在的状态一样。定义和分类共同使我们拥有了个性的或者确定的意义,指出了意义所指的物体组别。它们成了巩固和组织意义的典型象征。因此,只有当任何一组经历的意义被清楚地整理,并可以作为原则,用以收集那些经历,使之互相关联时,那么这一套细节信息才会成为科学。也就是说,定义和分类是科学的标志,区别于互不相连、杂乱无章的大量信息,也区别于未曾注意到连贯性便将其引入我们经验的习惯性做法。
定义有三个类别,即指示性的、说明性的和科学性的。第一个和第三个概念在逻辑上非常重要;而第二个概念在社会中与教育上占有重要地位,并起到连接第一类和第三类概念的中介作用。
1.指示性的。一个盲人是无法真正弄清红色和彩色之间的分别的。而没有视障的人通过自身某些旨在注意到这些性质的器官就能够掌握色彩知识。这种通过使用某种感官界定意义的方法就叫作指示或者象征。对于所有的感官特质,如声音、味道、色彩等都要用到这种方法;对于情感和道德及品质方面的特质,如诚实、同情、憎恨、惧怕等,这种方法也必不可少。这些情感的意义必须通过掌握一手资料才能为个人所拥有。所以教育改革家在反对纯语言纯书本授课时,所凭借的原因就是缺乏第一手的体验。不管一个人的学识和所接受的科学训练多么高级,在理解一个新科目或者科目的新知识面时,都必须对所需了解的物体或者特质进行直接的体验。
2.说明性的。具备了一定数量的、直接或间接区划的意义积累后,语言就形成了建立想象组合和变量的源泉。这样的话尽管没见过介于绿色与蓝色的颜色,也可以加以界定;如要给老虎定义的话(即使关于它的观念变得更明确),便可以用一些猫科动物的特征,并结合其他物种的大小及重量特征来说明。例证是具有说明性质的,字典里的定义也是说明性的。选取已知的意义并加以联系,那么所获得的包含某个意义的一组意义就会为某人所用。但这些定义都是二手的、间接的;有可能会出现摒弃直接获取第一手资料的努力,而接受权威观点的危险。
3.科学性的。受大众欢迎的定义被用作原则,进而用来识别和界定个性特征,但是该识别和界定主要也处于实际目的和社会目的,而并非智力目的。将鲸看作鱼类并不妨碍一个渔民成功地捕到鲸鱼,也不会妨碍他正确地识别鲸鱼。如果知道鲸是哺乳类动物,也同样不会妨碍捕鱼这一目的,还会为科学地认识这一物种,以及将其正确分类提供更有价值的原则。受人欢迎的分类是选取明显的特征。而科学的分类则选取原因、结果、产生条件这些特色资讯。日常定义并不能帮助我们理解为何某个物体具有通常的意义和特质;它们只是简单地陈述了拥有这些意义和特质的事实。科学分类关注物体构建的方式,将其视为成为某种物质的关键,也因此解释为何该事物如此分类或者具有普通特质。
如果一个具有相当实践经验的门外汉被问到如何理解金属时,他的回答可能是金属实用的品质:(1)如何辨别任何一种给定的金属;(2)如何锻造该金属。在对金属进行定义时,他可能会包括光滑、坚硬、有光泽、密度大等特性,因为这些特性使我们能够识别看得见的和触摸得到的物体;而锻造的特性就包括其延展性好、加热熔化、遇冷变硬,所以可以改变和恢复形状,还具有抗压、抗腐蚀的特性。不管是否用到“可锻造的”和“可熔的”这样的词汇。而科学概念,在未使用这种特征时,即使附加了额外特征,也能在不同的基础上决定意义。目前金属的科学定义是这样界定的:金属是指任何与氧气结合并形成分子群的化学物质,也就是,与氧气结合后的产物,可与酸形成盐类的物质。这个科学的定义不以直接观察的特性为依据,而是以与其他物质间的联系为基础,也就是说,它指示出了一种关系。化学表明了物质之间相互作用形成新物质的关系;物理表明了物理相互作用的关系;数学表明了数的功能及群阶的关系;生物表明了物种的变异及与环境的关系;这些都是科学的范畴。简而言之,我们的概念包含了数量最多的个体特征和共性,显示了它们相互之间的影响,而非仅仅表达物体的静态特性。最理想的科学概念就是获得概念的灵活自由性,并实现相互转化;这就取决于它们在多大程度上相互联系,以及在不断变化的过程中的动态关联,这一原则便是具有远见的发展或进步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