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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能摆脱大脑独立存在吗

2020年6月24日  来源:大脑的故事 作者:(美)大卫·伊格曼 提供人:paoji68......

意识能摆脱大脑独立存在吗

1714年,莱布尼茨提出,单靠物质永远也不可能产生思想。莱布尼茨是德国哲学家、数学家兼科学家,有时还被称为“最后一个百科全书式的人”。在莱布尼茨看来,单有大脑的组织结构,是不存在内在生命的。他提出了一项如今被称为“莱布尼茨磨坊”的思想实验。想象有一座巨大的磨坊,如果你走进这座磨坊,你会看到齿轮、支柱和杠杆全都在运动,但要说磨坊在思考、在感觉、在察知,那就太荒唐了。一座磨坊怎么可能谈恋爱呢?怎么可能欣赏夕阳呢?磨坊只是各种零件构成的。因此,莱布尼茨主张,大脑也一样。如果你把大脑扩展到磨坊大小,在里头溜达溜达,你能看得见的也只有零部件。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域对应着感知。每一样东西无非是作用于另一样东西。如果你记录下每一次互动,也看不出思想、感觉和感知到底驻留在什么地方。

磨坊有着互动的机械零部件,但不会有人提出磨坊在思考。那么,既然大脑同样由零部件构成,它的魔法到底是在哪里施展的呢?

观察大脑内部,我们看到了神经元、突触、化学递质、电活动。我们看到了数十亿活跃的、叽叽喳喳的、热热闹闹的细胞。“你”在哪里呢?你的思想在哪里?你的情绪在哪里?幸福的感觉、红这种颜色在哪里?你怎么可能是由单纯的物质构成的呢?在莱布尼茨看来,意识似乎是无法用机械原理来解释的。

有没有可能,莱布尼茨的观点里忽视了什么东西?观察大脑的各个零部件,他或许错过了某个机窍。或许,在磨坊里漫步的类比,并不适合回答意识这个问题。

要理解人类意识,或许不该从大脑零部件的角度去思考,而要着眼于这些组件怎样互动。如果我们想看看简单的零件怎样产生一种比自己更宏大的东西,蚁丘就是离我们很近的例子。

南美洲的切叶蚁的一口巢里有数百万成员,它们自己种植食物。和部分人类一样,它们是农民。一些蚂蚁从蚁巢出发,寻找新鲜植物,找到以后,便把大块的叶子咬碎,背回蚁巢,但并不吃掉。体格较小的工蚁把叶子碎片咬成更小的碎片,用来作为肥料,培养地下“大菜园”里的真菌。蚂蚁喂养真菌,真菌长出子实体(fruitingbodies),供蚂蚁稍后吃掉。两者结成紧密的共生关系,真菌不能再自行繁殖,完全依靠蚂蚁传播。因为采用这种成功的养殖战略,蚂蚁在地下建立了庞大的巢穴,有时甚至扩展覆盖数百平方米。和人类一样,它们有着完善的农业文明。

重要之处在于,虽然蚁群就像是能完成非凡壮举的超级有机体,但每一只蚂蚁的个体行为十分简单。它只是遵循局部规则。蚁后并不下达命令,不从上至下地协调行为。相反,每只蚂蚁根据来自其他蚂蚁、幼虫、侵入者、食品、垃圾、树叶等的局部化学信号做出反应。每一只蚂蚁都是一个小的自主部件,根据局部环境,以及自己所属品种的遗传编码规则采取行动。

尽管缺乏集中的决策,南美切叶蚁群却表现出了看似极其复杂的行为。除了耕种,它们还会寻找离蚁巢所有入口都最远的地方处置死尸,这可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几何问题。

每只切叶蚁只进行局部沟通,完全不理解大局。但在蚁群的层面上,出现了复杂的响应式农业活动。

最重要的一点是,蚁群的复杂行为并不来自个体的复杂性。每一只蚂蚁并不知道自己是一个成功文明的组成部分,它只负责运行自己简单的小程序。

当足够多的蚂蚁聚集到一起,超级有机体就出现了,它有着比自身基本零部件远为复杂的集体性质。这种现象叫作“涌现”,指的是简单的单位以合适的方式互动,便出现了更宏大的整体。

蚂蚁之间的互动是关键,大脑里的情况也一样。单个的神经元就是一个专用细胞,和你身体里的其他细胞一样,神经元的部分专门用途令它可以处理和传播电信号。像蚂蚁一样,单个大脑细胞终生都只运行局部程序,细胞膜承载电信号,时机一到就释放神经递质,并接受由其他细胞放出的神经递质。就是这么简单。大脑细胞生活在黑暗之中。每个神经元一辈子都嵌在其他细胞的网络当中,简单地对信号做着回应。它不知道自己是在参与移动你的眼睛阅读莎士比亚的作品的任务,还是移动你的双手演奏贝多芬的乐曲的任务。它对你没什么认识。虽然你的目标、意图和能力完全依赖于这些小小神经元的存在,可它们生活在一个更小的层面上,对它们自己合力构建的东西并无觉察。

不过,只要有足够多的基本脑细胞聚集到一起,以正确的方式互动,意识就涌现了。

蚂蚁和神经元一辈子都按局部规则生活。不知情的蚂蚁促成了蚁群的复杂行为,而神经元造就了我们。

有着涌现性质的系统随处可见。飞机上没有任何一块金属具备飞行的能力,但当你把零件以合适的方式组装到一起,飞行就涌现了。一套系统的零部件可以相当简单,关键在于它们之间的互动。在许多情况下,零部件本身可以替换。

虽然理论细节尚未确定,但意识似乎是从大脑数十亿零部件的互动里涌现而来的。这引出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任何有着大量互动零部件的东西,都能涌现出意识吗?比方说,一座城市是有意识的吗?毕竟,城市也是建立在大量元素互动之上的。想想看,城市里涌动着各种信号:电话线、光纤线、下水道,人之间的每一次握手,每一盏交通信号灯,等等。城市互动的规模,可以跟人脑相提并论。当然了,很难知道城市是不是真的有意识。它怎么告诉我们呢?我们又怎么问它呢?

为回答这类问题,我们需要引出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一套网络要体验到意识,除了大量零部件还需要些什么呢?难道说还有一种非常特殊的互动结构?

威斯康星大学的朱利奥·托诺尼(Giulio Tononi)教授刚好正致力于回答这个问题。他对意识提出了一个量化界定。他认为,只有互动的零部件还不够,互动之下还必须存在某种组织安排。

为在实验室环境下研究意识,托诺尼使用经颅磁刺激来比较大脑清醒和深度睡眠时的活动。(我们在前文提到过,深度睡眠时你的意识消失了。)他和团队通过在大脑皮质上引发一道电流,以跟踪电活动的传播。

如果受试者是清醒的、有意识的,那么从经颅磁刺激脉冲的焦点会扩散出一套复杂的神经活动模式。电活动的涟漪持久而漫长,扩散到不同的皮质区域,表明整个网络的连接四通八达。相反,如果受试者处在深度睡眠当中,同样的经颅磁刺激脉冲就只能激活非常有限的局部区域,而且活动很快平息。网络失去了大部分的连接。同样的结果,也出现在处于昏迷状态的人身上:电活动扩散极弱,但几周内随着当事人逐渐恢复意识,活动会扩散得更为广泛。

意识活跃程度越高,相应地,电活动的传播就越广泛。

托诺尼认为,这是因为,人清醒且存在意识时,不同皮质区域有着广泛的沟通;反过来说,深度睡眠时人处于无意识状态,各区域间则不存在沟通。按照这一理论框架,托诺尼认为,意识系统需要一种完美的平衡:既要有足够的复杂性来呈现极为不同的各种状态(这叫作“分化”,differentiation),也要有足够的连通性,让网络中距离遥远的部分彼此紧密沟通(这叫作“整合”,integration)。使用这一框架,可以量化整合和分化之间的平衡。他提出,只有在合适范围内的系统才会涌现意识。

如果这套理论是正确的,那就能对昏迷患者的意识水平进行非侵入式的评估了。它兴许还能让我们判断无生命系统是否存在意识。因此,一座城市是否存在意识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它取决于信息流是否以合适的方式得到了安排,分化和整合的量必须要恰到好处。

托诺尼的理论符合人类意识有可能摆脱其原本生物实体的设想。按照这种观点,虽然意识由大脑而生,但它并不一定必须以有机物质作为基础来构建。只要零部件互动的组织方式正确,用硅生成意识应该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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