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这样做,蜜蜂这样做……行为主体也这样做
爱泼斯坦和阿克斯特尔在糖域中加入了另外一个因素,他们知道,在现实世界里,这个因素能把世界搅得天翻地覆,那就是——性。经济学家已经证明,性对于经济学的影响至少是从19世纪初期托马斯·罗伯特·马尔萨斯写出著名的《人口论》时就已经被发现的。幸运的是,像糖域这样的电脑模型能让我们实时地观察人口增长和进化的作用,并通过各种条件和假设进行实验。
爱泼斯坦和阿克斯特尔决定为每一位行为主体贴上一个注明年龄和性别的标签。8当行为主体达到“生育年龄”,并且拥有最低限额的糖储蓄时,他或她就被认为是有生育能力的。在每个阶段,能够生育的行为主体会全面扫描所在方格的左邻右舍。如果发现异性的适育行为主体,他们就会配对并进行繁殖。新生儿的DNA一半来自母亲,一半来自父亲。因此,孩子的视力和新陈代谢能力是父母亲能力的混合体。此外,孩子还能够继承父母亲的财富,他们的财富值等于一半父亲的财富加上一半母亲的财富。婴儿行为主体的出生地是邻近父母亲所在方格的一个空方格,因此孩子所在区域的糖富有量与父母所在区域的类似。这对于高度简化的设置有两个重要作用:一是群体中健康状况最差的成员拥有后代的可能性最小;二是健康状况好的成员的后代在起跑线上拥有明显的生理和环境优势。
当爱泼斯坦和阿克斯特尔在新增了性因素的糖域按下“运行”按钮时,行为主体开始像往常一样匆忙奔走,收糖。适育的行为主体很快就能配对、生子,春去夏来,糖域上随之出现小小行为主体“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一段时间后,爱泼斯坦和阿克斯特尔发现了三件事。
第一,群体中最不健康的成员会消失,而最健康成员的后代越来越多。随着时间的推移,行为主体的视力和新陈代谢效率的平均值开始提升,这些因素的提升又会导致平均财富值的增加。
第二,新的出生-死亡动力将会引发人口波动。在性因素出现之前,行为主体数量与土地的承载能力大致相当。然而,丰收和饥馑的循环伴随着性出现了。健康的行为主体能够进行储蓄,拥有很多子孙,但最终,人口的增长会超过土地的承载能力,于是行为主体开始对糖储备进行过度放牧,引发饥荒,导致人口数量急剧下降。最后,土地再生,循环又从头开始往复。
第三,贫富差距越来越大。在第一部分,我们已经看到,没有性因素的简单模型里也能产生偏态财富分布。代际基因遗传和财富继承的引入进一步加速了富者愈富、贫者愈贫的趋势。
伸进糖域的“看不见的手”
至此,糖域里的行为主体已经成为纯粹的狩猎采集者,他们收集和消费从糖域里发现的糖。但爱泼斯坦和阿克斯特尔又在这个人为创造的世界里加入了更多现实主义的因素。9他们引入了第二件商品——香料,每个方格的价值由糖和香料的储存量共同决定。跟糖一样,香料集中在两座山上。糖山分布在东北和西南,而香料山分布在东南和西北。爱泼斯坦和阿克斯特尔还稍微调整了行为主体的新陈代谢,让所有的行为主体都需要两种商品才能存活。其中有所区别的是,部分行为主体需要大量糖和少量香料,而另一部分行为主体需要大量香料和少量糖,这些是由他们的DNA决定的。在传统经济学的术语中,这种需求的差异可以被认为是行为主体的偏好。10跟之前一样,行为主体可以储蓄他们消耗不完的糖和香料。
在最后一个步骤中,爱泼斯坦和阿克斯特尔对行为主体开放了交易权限。这里没有传统经济学模型中关于市场或拍卖师的假设,只有个体之间直截了当的以货易货。行为主体在糖域内活动时会遇到其他行为主体,在游戏的每个回合,每位行为主体都会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方格张望,并询问邻近区域的其他行为主体是否愿意交易。如果某位行为主体拥有许多香料同时需要获得糖,而另外一位行为主体的情况正好相反,那么两位行为主体就可以通过交易来改善彼此的状况。当双方同意进行交易,他们就会进入一个议价环节,向对方出价,直到在价格上达成一致。糖域里没有钱的概念,因而价格就代表着糖相对香料的价值,或者香料相对糖的价值。
爱泼斯坦和阿克斯特尔在糖域里安排了拥有随机天赋、当下可以进行交易的行为主体,然后按下了启动按钮。行为主体开始四处活动,很快一场关于糖和香料的交易就达成了。就很多方面而言,糖域中的交易模式与传统经济学预测的非常相似。爱泼斯坦和阿克斯特尔将允许行为主体进行交易的模式与行为主体自主寻找糖和香料的模式进行了对比,结果发现,交易让糖域社会变得更加富有了。通过交易实现财富增长是经济学的基本预测之一,这可以追溯到亚当·斯密时期。爱泼斯坦和阿克斯特尔用一个极端的案例来解释这种作用:假设有一对邻近的行为主体,其中一位拥有糖,却因为没有香料而濒临死亡;另外一位拥有香料,却因为没有糖而气息奄奄。如果我们禁止交易,两位行为主体都会死;如果允许交易,两位都能活下来。交易的作用相当于提高了土地的承载能力,从而改善了所有行为主体的处境。
爱泼斯坦和阿克斯特尔还跟踪了交易网络的发展,主要是谁跟谁交易,结果发现,不出所料,交易网络中出现了一些地理区域的集群。行为主体们往往与本区域的行为主体交易最频繁,并且由于交易能够带来自我强化,所以一场交易又会引发下一场交易。集中交易网络集群的建立,几乎就像本地市场的城镇。此外,第二种商品的加入让行为主体的移动变得更加复杂。他们不能再简单地与族群一起集聚在两座糖山的顶峰。行为主体们还需要出去寻找香料和交易伙伴。行为主体们在糖山和香料山之间来回穿梭,地理和人口动态叠加在一起,创造出了交通繁忙的贸易路线,这就好比电脑版的古代丝绸之路。
爱泼斯坦和阿克斯特尔在游戏的每个阶段都能看到每位行为主体的内心活动,判断出他们在面对不同的价格时分别愿意买卖多少糖和香料。所有行为主体的这些数据加起来就形成了糖域里的糖和香料的两条供需曲线图。其中一条是像教科书般由左至右下斜的需求曲线,另一条是从左至右向上扬起的供应曲线,爱泼斯坦和阿克斯特尔在他们的模型中并没有加入任何关于供需的具体设置(见图4-4)。这些曲线纯粹是行为主体群体在简单的互动中呈现出来的自下而上的现象。
图4-4 糖域中并无均衡
资料来源:爱泼斯坦和阿克斯特尔(199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