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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感同身受很难,即便是对熟人或亲人也如此。研究人员询问结婚15年的夫妻对很多事情的看法,简单到家里的债务是多少,他们都答不出准确的数字。他们的表现比胡乱猜测要好些,但也好不了多少。人是复杂的,即使是那些经常与我们在一起、自认为很了解的人们,我们也很难知道他们的想法。
我们还以为自己可以体会与那些不认识、没见过面的人的感受?如果不是看一部将他们的生活栩栩呈现的电影或是亲身经历一次,让我们对他们产生同理心几乎是不可能的。若想知道无家可归是什么滋味,行为科学家尼古拉斯·埃普利(Nicholas Epley)会告诉你,在大街上住上一个月,你便知道答案了。换言之,如果你想换位思考、知道别人的想法,那就切切实实地站在他们的位置。但是,我们中能有多少人可以做到呢?埃普利建议,还有一种方法,就是直接开口问,效果也会不错。五角大楼准备允许同性恋以公开身份在部队中服役时,高层官员曾担心,大多数士兵,尤其是占大多数的、来自南部地区的士兵,会出面反对。埃普利说,国防部部长罗伯特·盖茨便决定采取一种新颖的方式,直接去问士兵对于这项政策变化的意见。70%以上的人都表示,自己并不觉得受到了困扰。
近年来,还出现了另外一种方法来帮助我们提升感同身受的能力,那就是注射一剂后叶催产素。还记得吧,它也叫爱情荷尔蒙。正是这种荷尔蒙让爱人们在激情缠绵之际产生亲密无间的感觉,让母亲与孩子建立亲密关系。正因为如此,一些公司实际已经开始销售后叶催产素了,还将它制成香水喷雾,可以往身体上喷洒。但这种方法并不起作用,需要注射体内才行。即便如此,注射后叶催产素的效果也不长久,还会产生另一个问题。研究表明,这种方法提升的主要是你对自己的社群成员、那些你原本就容易理解的人的同情能力,同时增加了我们对陌生人的敌意。
现在,我们又需要借助那些简单的解决办法了。想知道别人的想法和意见?开口询问就可以了,但大多数情况下这种方法并不实际。即使是某个地方的问题,也不是很实际。如果你所在城市的市政厅正在考虑通过一项法规,禁止无家可归的人睡在公园里,那么仅仅与大街上碰到的一位流浪汉交谈一下,你就可以真正理解这些人在这个城市里所处的境况了吗?你就可以理解那项法规会如何影响他们了吗?你必须与大量的无家可归的人交谈之后,才能真正了解那项法规的影响。但是,我们中又有多少人会那样做呢?这就是我们在讨论地方议题时所面临的困难,不难想象讨论全国性议题时困难会增加多少倍。所以,实际上,我们根本无法设身处地地感受某条法规会如何影响一些人,因为我们没法与他们中足够多的人进行交谈。
这表明,我们面临这个问题的本质并不陌生,就是一个规模问题。一个社群规模越小,我们越能够自发地同情那些遭遇坏事的人。在极小的社区里,比如我们的狩猎采集者祖先,人类自发地拥有出色的对他人感同身受的能力。当糟糕的事情发生在狩猎采集者的社区时,事件的受害者是整个社区都认识的人。这不是说,狩猎采集者会像特蕾莎修女那样帮助受苦难的人们。他们的反应方式会由自己的文化价值观所决定。比如,有些可能会纵容杀婴或杀老行为。但总体来说,他们更可能感受与自己同一群体的成员的痛苦。
我们现代人又如何呢?在大规模的社群里,就像我们大多数人今天所生活在的社群那样,感同身受的能力经常不会起作用。看到一个人受伤,你会感受到他的痛苦。看到500个人受伤,你也会感受到他们的痛苦,但你的痛苦程度不会是500倍之多。从电视上得知台风造成了10万人死亡时,你会难过,但其程度不会是你听说台风造成了一人死亡时的10万倍。我们的同理心不是按比例增加的。当为一场自然灾害的某一个署名的受害者捐款时,人们会慷慨解囊,这要比为一大群不知名的受害者捐款时大方50%。
大多数经历过朝鲜战争的美国人并未试图了解事实真相。即使试图了解了,难道他们会真正了解朝鲜人民所经历的吗?你能想象遭受轰炸是什么情形吗?我知道自己是无法想象的。我连石头破窗而入这样的事情都没经历过,更别说丢一颗炸弹在我家门口的大街上了。弗蕾达·柯奇韦希望美国人的反应只能指望那些曾经历过轰炸的人了。柯奇韦运用自己强大的想象力和长时间的研究,或许能了解得差不多。但我们呢?正常情况下,我们没有时间去深入研究和感知别人的世界。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靠本能反应,但那通常是不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