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通常不会对非家族群体成员有同样的恐惧。我们认为他们不会面临同样的压力而让他们不坚守原则。一个人无法离开家族,但离开一个群体是可行的。一个群体的成员资格总归是暂时性的。不过离开并不见得是一件易事。我们都很珍惜我们的社会关系。但是,当该群体成员这个身份已成为我们自身的一部分时,我们的各种关系在不断提高的社会地位中得到了回报之后再离开群体则会很困难。这是从尼克松的支持者身上得到的又一个教训。甚至在我们应当离开群体之时我们还是会继续留下来。这就是群体的缺陷之一。这样的群体并未强大到足以像家庭那样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护我们,但我们是如此渴望得到群体可提供的保护,这是进化论教给我们的道理。正如我们所看到的那样,在群体中我们可以找到安全感,如果群体肯接纳我们的话,我们会宁可放弃完整的自我也要成为群体的成员。即使我们倾向于尽我们所能确保家庭的生存,一个家庭也不会要求我们放弃完整的自我。我们可以有自己的个人信念,我们的家庭成员也是如此。
但这可不是非家庭群体的行事方式。群体要求的是统一性。每一个群体都是基于这样的假设建立起来的:要么从众,要么离开。那些为“水门事件”展览斗争的尼克松的支持者,不管他们自己承认与否,都是将群体成员的利益置于真相之上。其影响是阻碍变革,直到最终联邦政府不得不迫使他们做出改变。2002年的冬天,《波士顿环球报》(The Boston Globe )发表了一篇震撼马萨诸塞州政治世界的独家新闻。联邦大陪审团的保密证词被泄露给了这家报纸。证词表明马萨诸塞大学的校长比尔·巴尔杰(Bill Bulger),早年担任州参议员主席近20年,曾经试图保护其弟弟免于被起诉。他弟弟“白毛”巴尔杰是臭名昭著的“冬山帮”的头目,曾经卷入19起谋杀案中。很多年来,巴尔杰一直都在联邦调查局的通缉名单上。他无恶不作:贩卖毒品、敲诈勒索和洗钱。关于他狠毒的故事数不胜数。曾经在巴尔杰手下工作过的一名暴徒说:“我的工作内容很简单。1985—1990年,我为巴尔杰工作,当一名街头哨兵、一名跑腿儿,他叫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被雇用来当打手,为我的老板运送毒品。谁不尊重他,我就打断他们的手脚。我经常被派去执行任务,这让我感觉自己正被推到冰冷的死神的肩膀上。”还有一个同伙如此评价他:“他可以教魔鬼玩把戏。”
报纸称,比尔·巴尔杰是前参议院议长,他是马萨诸塞大学历史上担任校长最久的,这表明他从来没有鼓励他的弟弟放弃他。比尔·巴尔杰证实:“我觉得他没有兴趣这么做,我非常忠于我的弟弟,我不觉得应该帮助别人捉获他。”又一次他还蓄意帮助弟弟逃脱抓捕。在比尔·巴尔杰还担任议长时,曾怀疑联邦机构窃听他的家庭电话,因此在朋友家接听了他的弟弟巴尔杰的电话。他告诉大陪审团:“我希望我没有帮助别人来对付他。”这个故事变成热点新闻,吸引了美国的媒体记者。
《纽约时报》的一位专栏作家预测称,比尔·巴尔杰可能最后会以马萨诸塞大学校长的身份退出政坛(最后这个预测变成现实)。但这位专栏作家也对比尔·巴尔杰被人围攻表示同情。他承认,巴尔杰面临着痛苦的抉择,一边是政治,一边是兄弟,简直快让人分裂。这位专栏作家就是威廉·萨菲尔。他非常明白兄弟之间的深厚感情,哪怕其中一人是杀人犯。这位作家却对迪安同情不起来,他觉得迪安根本不值得获得尊重,因为他唯一一次来到尼克松总统图书馆就是为了以后不再去了。为什么呢?迪安不是家人。他属于总统的人,一个非家庭群体的成员。家庭和非家庭群体很不一样。一般的群体不会有家人一样无条件的忠诚,这是一件好事,否则民主无法持久。民主需要灵活变化才能发展。个人把对群体的忠诚置于最高就会导致愚蠢,尼克松派就是一个很经典的例子。
我们却一直都在这么做。为什么到最后尼克松的支持率还有23%?我们无法确定。但对于他们而言,真相可能不如尼克松忠实支持者这个身份重要。他们就是如此。正如里昂·费斯汀格所言,如果不得不在真理和群体之间做出选择,我们通常选择群体。因此,芝加哥神秘主义者才会拥有忠实信徒,他们相信世界末日,哪怕事实并非如此。我们给予群体身份特权。
这也是群体思维现象出现的原因之一。我们允许群体影响自己。在社会学家所罗门·阿希(Solomon Asch)的一项实验中,参与实验的群体对象会看到一些不同长度的纸条,但当阿希的几位成员说纸条一样长的时候,其他3/4的成员就开始置所见而不顾,违心地说确实如此。这就是群体一致的力量。大脑会奖励这种一致性。当我们的看法和别人一致的时候,大脑会释放多巴胺,让我们感到愉悦。
问题是,真理对于民主至关重要。如果真理真的对于民主如此重要,如果我们能够看到事物的真正面目而不是看到我们希望的东西,那么当事实和我们的愿望相反时,我们要设法搁置我们对团体的忠诚。我们需要非常努力才能抵抗住随大流的冲动,我们必须成为自己的好莱坞英雄。我们要和《十二怒汉》(12 Angry )中的亨利·方达(Herry Fonda)一样抵抗住群体那种把我们拽入轨道、保持一致的引力。我的群体是正确还是错误呢?在石器时代,人们生活在只有家庭或者熟人的小群体中,我们内心深处的本能,也就是盲目的忠诚,通常是一种美德;而在现代社会,群体忠诚却是毒药。
正如我们经常看到的那样,我们不能控制自己的感受。虽然我们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感受。但我们可以控制自己加入的群体。这是我们可以用更高级的认知主动地、审慎地做出的决策,这种认知就是心理学家丹尼尔·卡尼曼所界定的“慢思维”。我们和谁闲逛与我们具有认同感的群体会决定我们的感受,这都取决于我们主动的选择。加入一个群体之后,感受就会受到群体的影响。因此,在决定加入哪个群体之前,我们需要确定这个群体是否能够反映我们的价值观。我们最需要警惕的是新群体。他们可能演变成任何形态,并捎带着我们一起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