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在本书里多次提到，进化心理学家认为，今天的人类其实跟石器时代的人类，即作为狩猎采集者幸存下来的人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进化心理学家是对的，那么我们就应当能够在每个人类社会都能看到家庭性利他主义的痕迹。没有任何例外可言。如果这真的是人类的一部分，那么我们就应当能够在任意地方的人类中找到证据，不管是身处现代化的美国艾奥瓦州的农民和身处纽约的证券交易员，或是居住在亚马孙丛林深处中的那些以狩猎和采集食物为生的人们。
我们确实找到了相关的证据，但现实情况要复杂得多。各个家庭之间不会一直都是和谐共处的。有时会在一些艰苦的环境或者条件下爆发冲突，有时资源短缺的情况也会引发家庭间的不满，有时嫉妒和愤怒会凌驾于利他主义之上，就像《圣经》中的该隐与亚伯，最终该隐还是杀了亚伯。他对亚伯并没有手下留情。故事或许是虚构的，听来却十分逼真。报纸上满是类似的故事，都是写像该隐一样的坏人。有时候反而是这种带有原始欲望、野心勃勃的人才会最终获得胜利。英国历史上充斥着关于亲属间争夺王位的故事，他们甚至不惜用谋杀的手段登上至高无上的王位。是否这些证据表明“汉密尔顿法则”存在缺陷？当理查德三世谋杀自己的侄儿们时，或是当伊丽莎白一世下令处死自己的表姐苏格兰女王玛丽时，哪里还能看到一丝利他主义的迹象？值得注意的是，“汉密尔顿法则”并没有说家庭成员之间总是和睦相处的，而是说只要付出的代价小于收益，那么成员则会对其他成员执行利他主义行为。在英国王位岌岌可危的情况下，你很难争辩让你的表兄成为国王的好处要高于你不成为国王而付出的代价。尽管如此，英国皇室历史还是提供了家庭性利他主义的充分证据。自1066年起，皇室中觊觎王位的那些人在争夺王权中制造了11起谋杀案，但其中没有哪一次是弑父或兄弟相残的。谋杀案件中涉及的都是叔侄、表兄弟姐妹那些相互之间血缘关系更远一些的人之间。血缘关系越远，冲突的可能性越大；血缘关系越近，冲突的可能性越小。
这就是“汉密尔顿法则”的铁律，从中我们可以得到启发，这也解释了尼克松拥护者对过去执念的诸多奇怪行为。不过在讨论尼克松的支持者之前，让我们来看看另一个家庭在压力之下如何应对的例子，这将有助于我们理解家庭和群体之间的主要区别。
本能告诉我们，表述忠诚是人类的品质之一，其实并不是。自然钟爱所有动物身上的利他主义，甚至是那些无意识表现的动物，比如鸟类。研究证实，如果彼此之间有血缘关系，鸟类是出于本能反应为其他鸟类喂养后代。人类恰好拥有意识，所以我们自然而然地认为我们是有意识地帮助亲属。实际上我们只是在执行基因的号令。所有哺乳动物的基因，所有的，全都预先设置了联系。这不意味着我们在这一方面没有发言权。人类大脑让我们能控制自己的冲动。行为是预先设置的，但不是强制的。所以，与其与亲属相对抗，我们更倾向于提供帮助。自然选择了那些喜欢自己亲属的个体。利他主义的家庭成员比独自行动的个人更易生存。
这就是《当纳聚会》给我们的教训。我们并不会毫无原则地帮助亲属。正如我们所知，“汉密尔顿法则”是让我们根据浮动计算而帮助亲属，并且有一个精准的公式。
关键在于公式中的r，也就是生物学家所说的亲缘系数。这是一个计算两个个体之间基因相似程度的公式。同一对儿父母生出的兄妹在基因中拥有50%的相似度。所以他们的亲缘系数为0.5。妈妈和孩子，爸爸和孩子的基因相似指数也是50%。因此，在这些案例中，亲缘系数也是0.5。人们在基因上相关度越高，系数越大；相关度越低，系数越小。
同父异母或同母异父的兄弟的基因相似指数只有25%，在这种情况下，r＝0.25.这意味着妈妈更有可能为自己的亲生孩子，而不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同母异父的）哥哥牺牲。“汉密尔顿法则”广为人知之后，研究者就开始进行实验。他们开始在真实环境中测试何时人们会出现利他性的行为，何时不会。
如果“汉密尔顿法则”是正确的，我们应该可以看到根据彼此的相似系数不同，人类对于彼此的行为有多么大的差异。我们进行了这样的实验。其中被研究最多的关系是养父母和养子女。“汉密尔顿法则”指出，父母会对自己的亲生子女表现出更多利他性。他们确实是这样，比如一份对加拿大儿童的研究显示，养子女因养父母实施家庭暴力致死的概率是和自己的亲生父母生活在一起的孩子的6倍。
无论来自哪里的研究者都印证了“汉密尔顿法则”。有时，研究结果非常出人意料，针对养子女的研究印证了古代民间智慧关于恶毒的继母的传说，结果常让人大开眼界。任何看过侦探节目的人都知道，谋杀案发生后警察最先调查的就是作案嫌疑最大的受害者的家属。
在案件发生后，警察会立刻询问家属，这意味着他们的嫌疑最大。如果气氛变得紧张，警察会立即回应说自己只是在例行公事，并连连道歉，说他不得不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但观众心知肚明，家属最有可能作案。底特律的犯罪率很好地印证了电视剧中的犯罪套路。当研究者调取这座城市的犯罪记录时，他们发现25%的受害人是被其家庭成员杀害的。但随后研究者进一步发现，总体来说，互相伤害的并不只是带有血缘关系的亲属，配偶——那些没有共享基因的人对彼此杀害的概率更大。只有6%的谋杀案是由带有血缘关系的家属犯案的。警匪剧传递的可不是正确信息。你需要担心的不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家属，而是你的配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