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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试着做一次思想实验。提到约翰·肯尼迪，你想到的是什么？他被暗杀的场景显然很难忘，他的绯闻前面也提过，所以不要再提这两件事了。那么，记忆中容易浮现的是他的哪些瞬间呢？我猜，可能是下列的画面：肯尼迪坐在帆船上，头发随风飞扬；肯尼迪在自己位于海厄尼斯港的别墅的草坪上玩触身式橄榄球；肯尼迪夫妇一起散步；（没戴帽子的）肯尼迪在就职典礼上致辞“不要问，祖国能为你做些什么……”；皮肤被晒成棕褐色的肯尼迪，戴着雷朋墨镜，穿着Polo衫（我最喜欢他的这个形象）。
脑海里出现什么样的图像，为什么很重要呢？我认为，这有助于理解一些几乎不可理解的东西。如果问今天的美国人，谁是美国最伟大的总统，他们通常把肯尼迪列在前三名，实在令人费解。如果中肯评价的话，肯尼迪的政治遗产很少。他通过的唯一一项主要立法就是减税，将最高税率从90%降至70%。外交政策上，他在任内上演了一场十足的大灾难（由猪湾入侵古巴，以失败告终），还差点儿引起了一场更大的灾难，即古巴导弹危机（虽然肯尼迪成功解除了该场危机，但此事是因他的大意而起。起因之一是他与苏联领导者会晤时表现不力，让后者以为肯尼迪很好欺负），还做出了一个后来引起另一场危机的决定，即越南战争（他当时往越南派出了1.6万名“顾问”）。而与他联系密切的《民权法案》其实是由他的继任者林登·约翰逊通过的。
那么，如何解释肯尼迪在逝世50多年后仍广得民心呢？历史学家说，因素诸多。2013年，为了纪念肯尼迪逝世50周年，他们发表了大量的研究报告和文章，引用了诸多因素，如他的个人魅力，他对民权运动的支持（受民主党人欢迎），他倡导的减税措施（受共和党人欢迎），他在20世纪60年代经济繁荣中所起的作用，1963年他在美国大学发表的和平演讲，还有他推动的一些鼓舞人心的国家项目，如“登月计划”和“和平队援助计划”，当然，还有人们对他遭残忍暗杀的悲伤和同情之心。政治学家拉里·萨巴托（Larry Sabato）写了一本纪念肯尼迪的书，为此还做了一项民意调查。他发现，生活在肯尼迪时代的老一代美国人对肯尼迪的评价比那些后来时代的人们要稍好一些，这表明肯尼迪任内的记录虽然还没有定论，但也可能影响了老一辈人对他的看法。其实，老一辈美国人和年轻的美国人对肯尼迪的评价相差不多。2013年，一项调查询问，美国人民希望今天入主白宫的是哪一位总统。54岁以上的人中，有16%选择了肯尼迪，而54岁及以下的人中有11%选择了肯尼迪。
但是，有没有可能是历史学家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了呢？真正影响我们对肯尼迪的看法的，是我们对其成就的了解程度吗？还记得刚才我们做的思想实验吗？我们脑海中浮现的并不是肯尼迪的成就，而是他那些广为流传的照片。这表明，普通的美国人之所以怀念肯尼迪，认为他是一位伟大的总统，是因为他们脑中存在着肯尼迪的那些令人印象深刻、传递正能量、如神话般的照片。重要的不是他做出了多大成就，毕竟大多数人并不了解他做了哪些事情。重要的只是那些照片。约翰·肯尼迪当总统，看起来让人信服，因此他成了好莱坞大片中总统的完美形象。电影中的理想型总统不是德怀特·艾森豪威尔那样的（虽然历史学家将他列在肯尼迪之上），而是肯尼迪那样的。照片造就了约翰·肯尼迪以及关于他的传说。我们更容易想到的是脑海中的图片，因为可以被即时搜索到。我们不必从记忆中努力回想，就可以想起肯尼迪那些漂亮的照片。大脑之所以可以迅速将它们召唤出，是因为大脑是以图像的形式消化信息的。别忘了，约50%的脑容量是用来处理视觉任务的。图像很容易被记住，让我们产生信任感，将其视作良好信息的来源。
所有的这一切都表明，人们对肯尼迪的看法与那些照片的联系是密不可分的，那是他的一部分强大遗产。事实上，如果没有那些照片，我们很难想象今天的年轻人会吹捧肯尼迪。视觉就是这么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