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在石器时代最常见的生活群体是营居群，是那些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们之间最小的社会群体。一个部落通常由100人组成，而一个营居群可能只有25人。这样的群体规模太小，我们很难进行了解。因为当谈起“小”群体时，我们能想到的是“小镇”，但生活在一个营居群里，就好比与几户人家一起生活在同一个院子里。这种生活规模因为太小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人们彼此熟知如兄弟姐妹或夫妻一般。当一对夫妻做爱时，邻居（和孩子）可能都会知道，因为可能会听到声音，甚至他们所处的位置可以看见那个场景。人人都知道谁擅长采集食物而谁不擅长，谁勤劳而谁懒惰，谁会打猎而谁不会打猎，谁值得信赖而谁不值得信赖，谁大方而谁小气，谁能与他人友好相处而谁不能与他人友好相处，谁是最好的父母而谁不是。知道了这些，对于他们在群体中取得成功是至关重要的。营居群的人们可以从中了解一些信息，而他们正需要这些信息来做出正确的社交判断，进而做出正确的政治判断。无须猜测可以把权力交给谁，因为他们很清楚应该交给谁。
试想一下领导者和追随者之间产生的互动。狩猎采集者与首领的互动是面对面进行的，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利用人类拥有的进化机制来评估首领的表现，可以充分利用人的视觉、听觉和触觉来判断：某位首领是否在必要时刻展现出领导力？他在战斗中是否面无惧色？在身体遭受攻击时是否畏缩？在危机中是否知道该如何思考？这些是追随者最需要弄清楚的问题，也是人类完全有能力回答的问题。我们拥有识人的能力。在解读了对方的肢体语言之后，这种识人的能力可以让我们瞬间察觉他的恐惧，感受到他是准备攻击还是撤退。虽然我们的判断力并非是永远正确的（下文还将探讨），但通常我们可以判断出一个人的心情是好是坏，一个人对我们是友善还是凶横。此外，我们不仅可以判断他人对我们的看法，还可以知道他人是如何看待我们对他的看法的。心理学家称之为“心智理论”（Theory of Mind）。这种能力把我们与其他物种区分开来，是让人之所以为人的一个特征。我们很自然地就会识人，所以从没有想过这种能力是多么不可思议。但这绝对是一种神奇的能力，好过魔术大师霍迪尼（Houdini）表演的任何魔术。
那么，把我们现在所面临的情况与那些狩猎采集者对比一下。我们对领导者的认识有哪些呢？实际上，只有皮毛。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接触不到他们，他们既不是我们的朋友又不是我们的邻居。而我们对他们的了解是通过媒介得来的，是通过在电视上短暂地瞥几眼得来的。也就是说，我们是站在一段距离之外，通过一些深色的滤光镜来认识他们的，但这遮盖了我们的视野。狩猎采集者在评估首领时，看到的是一个完整的人：他的善、他的恶、他的复杂性格。而现在，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漫画版本：他们很坚强或很脆弱，他们是圈内人或圈外人。但是，这些了解往往不够。
为什么呢？正如迈克尔·邦·彼得森指出的，我们进化而来的机能能够帮助我们评估那些在我们中间的人，而不太能够评估那些与我们保持一定距离的人。当我们分析政治人物时，我们识人的天赋大都变得没什么价值了。重要的是，我们是身处何种情况去了解他们的？大多数时候，当一个人被塑造成一位供大众消遣的虚构人物时，我们很难从中了解真实的他。我们认为自己对政治人物很了解，但其实，我们根本不了解他们。
2004年，菲什金教导过的选民证明，即使是聪明的选民，也很难对没有真正了解的领导者做出明智的决定。当然，通过学习去了解是没有坏处的。我们学习得越多，了解得就越多。2003年，《华盛顿月刊》（Washington Monthly ）创始人查尔斯·彼得斯（Charles Peters）根据一条可靠线索得知有关约翰·爱德华兹的一件事，之后他便将其视为碌碌之辈。有人告诉彼得斯：“1988年，爱德华兹正在北卡罗来纳州为参议院选举造势。一天晚上，他需要决定将出席哪些活动。一位助选人员建议，‘或许我们应该参加为利娅·拉宾（Leah Rabin）举行的招待会’。爱德华兹问道，‘她是谁呀？’‘伊扎克·拉宾（Yitzhak Rabin）的遗孀’，助手告之。‘他又是谁呀？’爱德华兹疑惑不解。”约翰·爱德华兹竟不知道伊扎克·拉宾是谁。那他知道伊扎克被刺杀了吗？伊扎克，那位以色列的领导者，在1995年遭暗杀而离世。他生前曾签署《奥斯陆协议》（Oslo Accords ），承认巴勒斯坦对加沙和西岸大部分地区的主权。这份协议当时是世界各个媒体报道的头条新闻。比尔·克林顿为了庆祝该协议的签署，在一次媒体拍照时，怂恿伊扎克和巴勒斯坦领导者亚西尔·阿拉法特（Yasser Arafat）握手。他们握手的这一幕成就了历史上的一张著名的照片。而约翰·爱德华兹竟然不熟悉伊扎克·拉宾？他当时真的是在竞选美国参议员吗？而现在他还想当总统？
但是，我们中有多少人能享有像查尔斯·彼得斯那样的可靠线索供我们了解独家的内幕消息呢？我们大多数人不得不依靠在竞选中慢慢了解候选者的信息，而这些信息不足以使我们具备敏锐的洞察力来做出明智的决定。即便再努力学习，也无法达到那样的高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