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好是坏——不管我们选择某种方式去应对,以至于造成了好的或者坏的结果——现在很清楚的是,知识的网络化正在对知识的本质以及长形式思考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带来一些根本性的变化。
首先,虽然权威仍然是一个“停止点”,但是权威已经不再是一个主要由有资质的人所构成、专门生产特级产品的特殊阶层了。相反,权威更多地是由功能性来定义:权威是你在无数链接中访问的最后一个页面——是你决定不再继续去点击其他链接的那个页面。
其次,超链接式的作品建立了一种诱惑型生态,驱使我们一路向前,不停点击。如果这些诱惑偏离了我们本来的目的,我们就会认为那些链接让我们分心。但是我们也可以将这视为一种学习知识的新形式,因为它们即刻解答了一个困惑,并诱使我们沿着自己的兴趣继续探索。
第三,一部作品的权威性,不再是由它的出版机构盖章认可,而是在不断地编辑、阅读、审议、讨论、修改这种连续的体系中和不断周而复始的过程中,协商产生。
第四,话题的边界,不再以书的结尾为标志。相反,所有的话题、观点、事实以及知识,都被嵌入到参考、讨论、论证的网络之中,不断地接受测试,反复地被使用。
第五,一直以来,我们都将长形式作品视为人类知识的伟大成就,因为它们能够完整地阐述观点,这不啻于是一种奢侈。但是现在,观点从线装的书页中解放出来之后,我们发现,以前的长形式作品从来都不够长。它们在杂乱的观点中发现秩序,明晰观点,但却通过一种强迫读者的形式,让读者的目光只能沿着作者铺成的小径前行。但是人与人是如此不同,若真正释放思想,它们将会无穷无尽地开枝散叶。根本没有任何孤立的思想,从来没有过,有的只是思想之网。
第六,斯温·伯克茨正确的地方是,他指出了书籍的时间特性(temporal nature)。纸质书籍在作者完成后会出版,但是一旦出版它们也就完成了。它们是作者思想的过去时:“这是我那时写下的东西。”网状形式的思想,会将知识嵌入到关于知识的对话中去。这项工作不停地经历修改,即使作者从来不改变其中的一个词语:如果你对尼古拉斯·卡尔的《浅薄》感兴趣,你会在兴趣的指引下去寻找网上那些因为这本书而产生的争论;拒绝这么做就等于是故意无视那些可以帮你更深入理解《浅薄》这本书意义和影响的机会。
第七,如果我们将知识视为孤立的内容,而不去联系它所处的那种新的、超链接式的对话、争辩、阐释甚至对骂的上下文,那我们就错失了知识正在经历的最重要的变化。知识现在就是一张没有形状的大网,在其中思想可以自由表达。知识不再是那个孤独的作者坐在自家舒服的椅子上传递给读者的内容,也不再是站在教室前面的教授给那些坐在不怎么舒服的椅子上的学生传递的内容。如果你想了解达尔文的自然选择理论,你会发现这个知识不仅仅存在于他的书之中,不仅仅存在于一个人的头脑中,不仅仅存在于一个网站上。知识现在存在于一张细密杂乱的大网之中,正如生命并非活在我们的神经、骨骼、血液、骨髓之中,而活在这一切所构成的联系之中。
最后,如果书籍告诉我们,知识是从A到Z的漫长旅程,那么网络化的知识可能会告诉我们,世界并非是一个逻辑严密的论证,而更像是一个无定形的、相互交织的、不可掌控的大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