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会回来，只是需要点时间。”
文 | 张旭杰
罗永浩和锤子科技的失败，是理想主义者的一场哀悼。
后半生的老罗，用“毁誉参半”来形容再合适不过，崇拜罗永浩的人接近狂热，厌恶罗永浩的人也到了极致。
没有人会去否认罗永浩的工作热情和信念，尽管很多人将罗永浩的竞争对手雷军，称为中国的“雷布斯”。但实际上，在某些方面罗永浩要更接近乔布斯，比如偏执的性格。
遗憾的是，罗永浩的偏执好像用错了地方。
2018年5月15日，繁华的北京城被一场酝酿很久却迟迟未下的暴雨所笼罩，路上行人神色匆匆，谁都不想被这样的雨困在路上。
在这样一个日子，老罗站到了北京鸟巢体育馆的舞台上。“重新定义个人电脑下一个十年”，这是老罗此行的目的。
老罗穿着那身带有明显个人风格的黑马褂，鼻梁上挂着汗珠，脸有些僵硬——这是近几年罗永浩在发布会之前的一贯的神情。
经历了多年的商界打拼，曾经站在新东方讲台上那个侃侃而谈风轻云淡的老罗消失了。
登台之后，老罗神情有所缓和，尤其是看到舞台之下黑压压的人群和极具爆发力的欢呼声之后。整个发布会观众热情极高，这是“狂热锤粉”一向以来的风格。
除了来看产品的人之外，也有不少是单纯想看老罗的“单口相声”，几百元的价格在鸟巢看一次相声，不亏。
鸟巢发布会现场的观众
发布会上，“见证历史”这四个字不止一次从老罗口中蹦出，当家产品坚果R1亮相之后，老罗称其为全世界最好看的白色手机之一。
在老罗的设想中，锤子手机的“星辰大海”不是小米魅族，也不是华为三星，而是盛田昭夫时代下的索尼和乔布斯时代下的苹果。
但即便如此，手机产品的更新迭代也终究是此次发布会上的小菜。喧嚣已久的TNT，才是此次发布会的重点。
这是一场豪赌，赌上了锤子科技未来的路。
有人说，老罗是锤子科技的上帝，他赋予了公司灵魂，但他也成了锤子科技的掘墓人。在他的主导下，六周年发布会成了锤子科技的绝唱。
六周年上倾尽全力的坚果TNT工作站，“语音控制”、“虚拟滚轮”、“全新的office三大件”……诸多功能亮相，最终却成全一张爆红的表情包。
“小点声！吵到我用TNT了。”
TNT确实是一个惊艳的作品，但远远算不上成功，甚至称不上好用。罗永浩、锤子科技倾尽全力打造的鸟巢发布会，成为他们向观众告别的谢幕仪式。这场仪式盛大得让人有些心疼。
据《财经》报道，2018年10月15日，锤子科技公司成都某处办公地点人去楼空。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一消息在外界看来，是锤子科技瓦解崩塌的前兆。
消息传出之后，锤子科技官方人员很快作出回应：
“此为不实传言，目前公司为加强技术团队研发实力，正在对北京、深圳、成都三地技术人员进行整合，公司经营状况良好。”
但即便是官方竭力澄清，成都分公司的倒闭还是引起了一场锤子科技不愿意看到的舆论危机。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罗永浩不断地在微博上出现而且看起来状态不错。他通过召开新一轮的发布会，向外界传达公司状况良好的信号，提振市场信心试图获得新一轮融资。
然而事实上，锤子科技的最后一笔融资，是2017年8月，由成都市政府领投的六亿人民币（罗永浩称：2018年10月子弹短信获得的1.5亿美元投资非锤子科技内部项目，仅有投资关系）。
山雨欲来风满楼，《财经》杂志文章中提到，在鸟巢发布会的时间节点上，锤子科技已经陷入了极其严重的资金危机。
而看似盛大恢弘的鸟巢发布会，不过是罗永浩饮鸩止渴式的自救行动。
罗永浩有过许多次的创业经历，锤子科技是他到目前为止最重要、也是规模最大的一次“尝试”。
罗振宇有一段对罗永浩的评价，特别中肯。他说如果罗永浩失败了，那不过是如同历史上的很多疯子一样，向着同一个风车发起的魔鬼般的冲击，然后败了。他重复了许多次，一点意思都没有。
但是如果罗永浩成功了，他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有趣一点点。每一个人只要他心里有一点狂放的想法，那这样的一个生命就会被照亮一点点。
在锤子科技最为繁盛的头几年时间里，公司共推出八款公开销售的手机，而根据各大平台的数据估计总销量不超过三百万台，这是什么概念——华为旗下子品牌荣耀系列，2018年单季度销量1439万台。
可怜的销售量让锤子科技在供应链中话语权越来越弱，成本也不断上涨。在国产手机厮杀进入白热化的阶段下，“性价比”成为所有厂商被迫选择的“大杀器”。
这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斗中没有真正的赢家，但是却有真正的输家，锤子就是其一。锤子曾经凭借着坚果系列分得了一杯羹，但终究还是没能撑到最后。
锤子曾经的子品牌坚果手机
大厂产品背后的成本压缩，是锤子科技无法长期承受的。
老罗并非没有经历过险境，创办老罗英语的时候，第一年亏损三百万，公司总资产也不过六百万。而坚持了三年之后，老罗英语也终于实现了盈利。
锤子科技在手机领域受挫之后，老罗做出改变，尝试推出空气净化机，在当时环境污染严重雾霾频出的天气下，这不失为一个全新的思路。
然而没过多久，国家大力整治环境问题，各地相继出台雾霾治理办法，久违的蓝天白云又成了“常客”，老罗的空气净化器市场大幅萎缩。
受挫之后，老罗推出了风靡一时的“子弹短信”，后改名“聊天宝”声称剑指微信。
但是和锤子科技一样，在短暂的辉煌过后留下了一片狼藉，诸多尝试均以失败告终。
不甘心的老罗又盯准了下一个市场，中国拥有全世界最多的烟民群体，电子烟成为下一个市场风口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老罗甩开膀子投入到电子烟行业时，2019年央视3.15晚会点名电子烟，揭露电子烟行业的问题以及其自身存在的上瘾风险。一夜之间，市场被迫冷静。
好在后来在电子烟行业相关规定逐渐浮出水面，资本对电子烟行业重拾信心。到现在，罗永浩的微博置顶消息仍然是“小野电子烟”，使用的手机型号也还是坚果手机R1。
进入2019年之后，有传闻称锤子科技公司已经被字节跳动收购，并入到“头条系”之中，但是当事双方并无回应。
4月25日，锤子科技Smartisan OS官方微博变更认证信息，认证企业从原本的锤子科技（北京）股份有限公司，变为了北京大眼星空科技有限公司。这家公司被字节跳动旗下公司100%控股，此前字节跳动方面“不予置评”的收购传闻终于被证实，锤子科技彻底褪去“罗永浩的外衣”。
轰轰烈烈起头，袅袅悄悄收场。充满老罗特色的锤子科技，在舞台上站了七年之后，终于伴随着鸟巢发布会登上了舆论的顶峰。
然而顶峰背后便是断崖，回首间已是万劫不复之地。
理想总是丰满，现实如此骨感。
“比起被当成悲剧英雄，我更喜欢被当成失败的小丑。”
这句略带深意的话，是由老罗亲口说出。
讽刺的是，对老罗的评价现在刚好分成两拨，在狂热罗粉的眼中，他是自己口中不愿被提到的“悲剧英雄”。而在讨厌他的人眼中，他却活成了自己期望的“小丑”
国内著名财经作家吴晓波老师曾提到过罗永浩，直言他认为罗永浩犯了两个错。第一是梦太大，第二是入错行。
无论是梦太大，还是入错行，都能够从侧面反映出老罗的自信甚至自负。因为自信，所以他敢想，他敢做。
“我觉得我肯定算一个天才型的，虽然我的成就还不够。我要下定决心进入哪个领域的时候，我会把那个领域里的绝大多数人想象成笨蛋。”
在接受鲁豫采访时，老罗面对镜头丝毫不避讳。
另一方面，老罗遭遇的挫折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他的性格。凭着他的能力，他可以成为一个很优秀的讲师、作家，亦或是简单却又极致的小公司掌门人。
但是，操控一个大到屏幕小到点胶，并且涉及众多供应链的手机公司时，过于极致的原则反而阻碍了他的前进。
他读过很多书，在早期创立牛博网的时候，就曾专门研究过企业运营之类的知识。他试图将心中理想主义的行事法则和现实企业运作相结合，找到其中微妙的平衡点，从牛博网一直到锤子科技，他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尝试。
老罗的好友黄章晋曾分享过一件事。
牛博网时代，老罗曾因为一篇略带猥琐但尚未逾矩的文章，亲自把文章甚至作者从牛博网上删除，甚至还撰文臭骂一通。
在这个面相和蔼、轻微肥胖的中年人身上，时常酝酿着暴脾气。初次见面，鲁豫曾形容罗永浩”带有攻击性，会敬而远之”。
进入手机行业之后，老罗还是这样。
2014年，在那场和王自如的辩论中，老罗将后生王自如痛批一顿，字字珠玑直戳要害，甚至将Zealer重要的变现模式、刚上线不久的Zealer Fix硬生生的给喷没了。
辩论中，罗永浩通过揭露“黑苹果”配件及其背后成熟却又见不得光的产业链，直接掐死了王自如所有的辩解余地。
整个辩论会变成了罗永浩的单人脱口秀，王自如说的最多的两句话是“请不要打断我”和“ok，ok”。
然而，对于王自如的攻击事实上也损害了一大批人的利益。辩论会上老罗为了抓住王自如的软肋，将许多已经形成潜规则的产业连根拔出，在太阳底下晒了个底朝天。
老罗的做法得罪了一大批人，但他丝毫不畏惧外界的舆论。发布会上老罗曾说过，“多年以来，（对我）几乎全都是正面报道，我们完全不需要媒体公关，企业耍流氓才需要媒体公关……”
虽然不能直接证实老罗的失败是否与此有关，但老罗锋芒毕露的性格，也确实为公司招致了不少麻烦。
早期罗永浩砸冰箱事件
首先兴奋起来的是媒体和舆论，罗永浩这个“刺头”的出现给了他们源源不断的热点，让他们有了不断制造大新闻吸引眼球的机会。甚至出现先造谣再澄清，一来二去制造两次热点的情况。
著名新媒体平台虎嗅网曾报道过锤子科技的独家新闻。新闻称，“东方广益6亿元入股锤子科技，涉嫌国有资产流失。针对此事成都市成华区监察委已立案调查”。
随后，当事公司回应称上述消息严重不实，将保留依法追究发帖者法律责任的权利。最终虎嗅网刊登了道歉声明。
纵观事件整个过程，尽管虎嗅网处于舆论被动一方，但是却获得了大量流量，而吃瓜群众也如愿以偿吃到了“连续瓜”。
唯一的受害者就是老罗，在这场闹剧里，他成了唯一一个“失败的小丑”。
人向来不惮以最深的恶意去揣测一个锋芒毕露的失败者，锤子科技陷入泥潭之后，一度传出老罗被打的消息。
让人难过的是，诸多网友会在消息下评论叫好。
罗永浩远远算不上成功的人，但他却是一个真正纯粹的人。网络上，他可以抛开企业家的身份去和一个真实姓名未知的人互怼。现实里，他也可以在遭到“不公平对待”之后通过直播辩论的形式讨回公道。
他不计后果、天生骄傲，唯一的准绳是自以为的理想主义和工匠精神。
或许这也是我们觉得老罗难得的地方。
成功的人太少了，少到我们可以毫无保留的歌颂和崇拜。然而我们大部分的人，穷尽一生也不过是活成老罗的样子：热爱、认真、极致，坚持那点理想主义的同时，又让人觉得这人有点嚣张和拧巴。
如果没有了老罗，这个世界一定会少了点什么。不过好在，老罗还没折腾够。
“我们还会回来，只是需要点时间”，老罗给锤子2.0许下了一个美好的愿景，也亲手为粉丝开启了“流浪锤子”计划。
只是，市场和时间，还会给罗永浩机会吗？
部分资料参考来源：
AI财经社《锤子被裁员工平静离开……罗永浩败局是国产手机宿命》
财经杂志《锤子裁员真相：多条后路被堵，资金负担严重》
《鲁豫有约》
《长谈》
图片来源：网络、视频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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