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道统、政统与儒家的“内圣外王”论是什么关系呢?
先秦儒家的传承分两条主线,孔子的学说,经由孟子的传承,形成了以“心性”论为理论核心的“内圣”学理,拓展了修心养性方面的内容,修仁集义成了主要心性论者的主要追求,这是孔子学说传承的其中一条主线;而另一条主线则是经由荀子传承,与孟子提出“性善论”相反,荀子提出了“性恶论”,他侧重于从“外王”方面去发挥孔子的学说。荀子提出了“隆礼重法”的观点,强调“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的理论观点,主张礼法并举、王霸统一。荀子认为:“治之经,礼与刑,君子以修百姓宁。”(《成相》)。而且,荀子认为礼高于法,礼为法之本体。在礼、法的功用上,荀子认为礼治立“道德之威”;而法治立“爆察之威”。
从两条主线的影响来看,孟子在“内圣”方面的理论发展,后来极大地影响了宋儒,成了宋明理学的主要理论来源;而荀子在“外王”方面的理论发展,则开启了儒法合一的理论导向,荀子教出了李斯、韩非等法家的重要人物,对法家理论有重要的影响。或许是这个缘故,宋儒们都不太喜欢荀子,不把荀子列为是“道统”的传承者,他们更喜欢孟子,因为孟子对“心性”论有深刻的论述,是宋儒的思想来源。
从理论实质来看,以孟子为代表的“内圣”理论,其实与“道统说”是相通的,所谓“内圣”论,主要就是探索“心性”方面课题,“心性”论的不要理论内容,就是属于“道统说”的基本主张,孟子正是发展了孔子的“仁”学,从“心性”方面进行拓展,孟子的思想是“道统说”的基本理论。
与此不同,以荀子为代表的“外王”理论,所探索的理论课题指向经世致用方面,荀子从“礼义法度”等方面来论“外王之道”,在荀子看来,礼义为本,则法治便可以更有效地发挥功用,他说:“故礼及身而行修,义及国而政明,能以礼挟而贵名白,天下愿,会行禁止,王者之事毕矣”(《致士》)。荀子以为,礼义是立法的精神根基,当人们尊礼义时,其行为自然是合法的,甚至不用刑罚,民众也会为善的。他主张“法后王,一制度”,这明显的不欣赏孟子的“道统”谱系,而主张现实政治中的君王,并强调当时的一统政治体制的重要性,这其实是与“政统”是相通的。荀子力图将儒家的仁、义、礼纳入“政统”中,为大一统的政治体制服务。
其实,结合起来看,中国古代各时期的儒家学者,基本上都是主张“知内而达外”的,虽然论述的重点有所不同,但论“内圣”的,也会谈到“外王”;论“外王”的也会谈到“内圣”,儒家一贯强调在内里上要修心养性,而在外面则要能经世致用,内心向善,而在行动上,也是要能把事干好的,这通俗讲,是“知行合一”;学术上讲,就是“内圣外王”;而从管理哲学上来看,也是“道统”与“政统”的结合,是伦理哲学与政治学的一体化。
从理论上去追寻,“道统”和“政统”还可以追寻到儒家长期延续下来的“修齐治平”理论。《礼记·大学》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这在儒家的学理上,是一段非常著名的话,简言之,其大意为:格物致知,知而后诚,诚而心正,心正而后修身,修身而后齐家,齐家而后治国,治国之后便能平天下。从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到齐家、治国和平天下,这便是一个“知内而达外”的过程,也是与“内圣外王”是相通的,内心修养达到了高的境界,治国理政就有了基本的素养和才识了,人是群体的一员,家是缩小了的国,而国是扩大了的家,家国同构,自然,齐家便能推而及之,治国平天下了。
用通俗话,人人都修养好了,正心诚意,养好心性,知仁识礼,把自己管好了,自然就能管好家,治好过,并能让天下太平。这是非常妙的“道统”理论,亲切,明了,易行,由己推及天下。这就是孟子所主张的“人皆可以为尧舜”。而孟子还主张:“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孟子·尽心章句上》。即便是贫穷不如意,也要能提高自己的道德修养,而有志气有信心时,便要做对天下有益的事,要对天下太平有所贡献。这从理论本质上看,就是一种参与治理家、国的方式,与“政统”是相通的。
其实,在儒家学者看来,士人们要达到“平天下”,只是做学问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要熟知“道统说”。要从自己做起,修养自身,正心诚意,让自己更聪明睿智;不仅要能够“格物致知”,还要能够“齐家治国”;不能只当个学究,还要能干实事;既要懂道理,又要能干好事情。这也是“道统”与“政统”统一的浅显道理。
当然,在历史上,“道统”与“政统”的互动和矛盾关系并非一直是浅显的,二者在古代历朝历代的表现,演绎了诸多的理论妙义,值得进一步探索。相关问题,留在《下篇》来论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