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当城镇化大浪潮席卷而来时,农村传统道德观念正面临严峻考验。如不孝敬父母、迷信盛行、拜金主义等一些农村道德失范问题,严重侵蚀着传统乡村秩序。
在乡村城镇化进程中,不断出现违背村规民约的行为,导致道德示范的现象屡屡发生。记者 李晓磊 /摄
《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 李晓磊 报道
2018年12月28日,安徽省灵璧县人民法院判决了一起案件,当地农民魏纯洁,因犯组织淫秽表演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而他实施犯罪的地方,是在葬礼上。
上一年9月的一天,灵璧县黄湾镇张龙村前李庄村民李来凤父亲去世后,他联系了魏纯洁的喇叭班前来助兴,魏随即给曹银银打电话让去表演。曹银银与另一个妇女石巧云在正常演出半小时后,开始跳起了脱衣舞,台下有数十人观看,并报以热烈掌声。
不久前,福建省龙岩市新罗区人民法院也判决了同类案件,当地无业人员刘新滨雇佣、指使熊某的歌舞团,在龙岩市新罗区进行“脱衣舞”淫秽表演,现场聚集了百余人观看。
一样的案例还出现在安徽省泗县,该县大路口乡邓公村村民袁某家孙女过12天时,李大柱组织高小妹和王某,在舞台上进行淫秽表演。
在我国乡村,这种利用节日活动、特殊时间节点进行色情表演的事情频频发生,尽管屡被打击,但仍无法阻断其蔓延与发展。
事实上,乡村脱衣舞只是乡村道德失范问题的一个缩影。随着时代发展,有悖于村规民约、伦理道德的怪象绝不止于此。
害人害己的封建迷信
相比“小众”的乡村道德失范问题,“脱衣舞现象”远没有封建迷信带来的影响严重,由此衍生的交叉恶性循环,也正侵蚀着乡村道德文化。
近日,山西省繁峙县人民法院对“刘青诈骗案”进行了判决。1985年出生的他,本是山东新泰人,从2017年10月到2018年8月,刘青在山西多个乡村利用封建迷信诈骗。
最早时,刘青称从被害人任某眼中看到了婴灵、小鬼,需要做法事才能消除为由,骗取任某人民币600元。之后,刘青又分别以请狐仙、送狐仙、请法牌、送法牌、向菩萨忏悔等封建迷信活动为由,先后5次骗取任某人民币4400元。
此后几个月内,刘青不但未收手,还继续以这些理由进行诈骗,被警方刑事拘留前的2018年8月,他还骗了甘某人民币11066元。
黑龙江齐齐哈尔人张志强,此前在当地也是小有名气的“大师”,他忽悠人的方式,比刘青更加荒唐。一李姓女子的孩子患上精神疾病,经人介绍找到张志强,根本无行医资格的他,称自己是孩子已经去世的父亲,因为想孩子,所以缠着不放。当时,张志强告诉李女士,想要给孩子治好病,必须把孩子父亲鬼魂送走。所以,在不到半月时间,他以“驱邪”“求药”等名义,共骗取李女士12.9万元。
在该案中,像李女士这样的受害者还有9人。
让人忧心的是,在城镇化浪潮大背景下,这些乡村“大师”也在转变骗人方式。吉林省公主岭市人安立军,就利用快手直播给人看“癔病”。
受害者李喜峰通过“快手”与安立军联系后,称妻子赵晓庆有抑郁症,安立军说能包治。2018年6月28日,他在线下,以跳大神、驱鬼的方式给赵晓庆治病,骗取其人民币1.2万元。后期,安立军、王春子又去延吉给李喜峰家佛开光等。为此,李喜峰又买烟酒、佛像及车票、住宿等,花去6000余元,妻子的病未见好转。
诸如此类案例,虽然经常被曝光,但这种封建迷信的低俗文化仍在乡村大肆蔓延,并成为思想道德改善的顽疾。
有学者指出,农村地区不应成为低俗文化“死灰复燃”的沃土,建设和谐民主、富强文明的新农村,不仅需要提高农民的收入,更要提高农民的文化素养和审美能力,使其能够主动判别何为低俗下流、何为阳春白雪。
“同时,政府和社会对于农村文化的帮扶与关注,是不可或缺的,提高文化软实力,使农民基本文化权益得到保障,才能消解农民在文化上的‘饥不择食’。”该专家说。
父母状告子女不孝顺
除封建迷信外,这些年有关乡村孝道的建设也出现不少问题。具体表现为孝文化被不断边缘化,孝意识出现淡化,孝实践趋向弱化等。
不久前,年近80岁的河北省魏县农民韩某某和老伴儿,将儿子、儿媳告上法庭,原因是儿子不孝顺,韩某某希望法院判决其搬出家中老宅。
据韩某某介绍,近几年来,由于他们夫妇年老多病,三个女儿及次子还算孝顺,但长子韩某不履行赡养义务,“有时还对我们夫妻二人辱骂,特别是在前一段我住院期间,被告根本对我不理不睬,还骂我老不死的。”
后来,韩某某经多人与儿子说和,让其来医院照顾他,但儿子置之不理,“我病情好转后回家治疗期间,他故意开音箱,闹得我无法休息,后来我就叫他搬出去,可他就是不搬,还与我吵闹。”无奈,韩某某通过法院解决此事。
对此,韩某某的儿子也很委屈,他说父亲没资格对其提起诉讼,“更没有权利要求我搬出房屋、清除屋内物品。”
按照他的说法,自己对父母已经尽到了义务,“相反我父亲的性格十分孤僻,经常为一些小事,非打即骂。曾经为一件小事,抡起木棒猛击我的头部,把我打晕后经医院抢救,才捡回一条命。”
不过,这些狡辩没起到作用。最近,魏县人民法院判决韩某某的儿子,于判决生效后30日内搬出所占房屋,并清除屋内物品。
将子女告上法庭的还有四川省宁南县的龙某,她将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全部推上被告席。龙某表示,丈夫于2011年10月29日病逝后,她与儿子生活在一起,刚住了几个月,就被其殴打赶出家门长达7年之久。
2018年5月14日,儿媳将龙某接回家后,刚过两个月,她的儿子在电话里面多次咒骂母亲,龙某实在无法忍受,所以将儿子告上法庭。
让人费解的是,开庭期间,龙某的儿子说母亲卖房后有钱花,“根本不存在需要子女支付生活费的问题。”龙某称,母亲现在生活能够自理,若不能自理了,才应当给赡养费,“我们也是挣的血汗钱,我们承受不起,如果生病了我会出钱医治。”同为被告的龙某两个女儿,在法庭上未做答辩。
宁南县人民法院认为,赡养父母是成年子女的法定义务,也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更不应当附加任何条件进行限制,“赡养人应当履行对老年人经济上的供养,生活上的照料和精神上慰藉的义务,照顾老年人的特殊需要。”
值得反思的是,这些年,因赡养问题,父母将子女告上法庭的行为频频发生,而且在乡村的比例越来越高。可有的子女被起诉后,态度依然坚决。
1948年出生的驻马店西平县农民王某,起诉两个儿子时称:“妻子于2012年去世,现留我一人单独生活,由于年老体弱、无收入来源,生活困难,两个儿子不管不问,请求依法判决。”
在法庭上,大儿子表示,在合理范围内同意父亲的意见,二儿子却不以为然。
“不同意给付赡养费,愿意直接赡养,我生活困难、欠有外债,没能力每月出赡养费,父亲从2011年一直在外打工,从2018年才从外地回来,在外打工几年攒得有钱,不需要赡养。”王某的二儿子称。
专门研究农村孝道文化的江苏省宿迁市政协退休干部陈国友曾表示,近年来农村孝道文化受到一定冲击,尤其是近一二十年比较明显,一些农村地区出现了子女不养老人甚至虐待老人的现象。
“不论是经济落后地区,还是经济发达的地区,都存在这样的现象。老人能动的时候,就‘啃老’,什么活都让老人干,等老人老得动不了了,就感觉成了家庭的累赘和负担。”陈国友称,不少老人都有这样的遭遇,但害怕丢人,往往不愿意对外人谈起。
主流价值观扭曲的“犯罪村”
在封建迷信、不赡养父母等乡村道德怪状愈发严重时,更多人认为,对当下乡村秩序侵蚀最严重的是主流价值观扭曲,这导致金钱成了最高衡量标准,而不注重财富获得过程,以至于出现多个“犯罪村”。
例如,被长期称之“毒品村”的广东陆丰甲西镇博社村,此前在其原党支部书记蔡东家等人带领下,它的冰毒产量持续高居陆丰地区榜首。
博社村民不仅有仿制枪支,还有AK-47、土制手雷、弓弩等杀伤性武器,在遇到执法时,甚至用盐酸、硫酸从高处撒下。村内不但油、电、水全部自足,连炸药制造点都有。
由于主流价值观缺失,博社村全村直接或间接参与制毒家庭超过了20%,制贩毒处于半公开化状态,“禁止随意倾倒制毒垃圾”标语贴满全村。
此外,全村基本都姓蔡,制贩毒也都在同族内进行,不让非蔡姓者参与。而在毒品加工的过程中分工也很明确,剪麻黄草、剥康泰克胶囊的手工活交由老弱妇孺,妇女工作一天可得三五百元,小学生利用寒暑假剥康泰克倒出粉末,一个月也能挣1万多元。
可以说,在博社村,参与制贩毒的蔡姓宗族成员早就形成“帮会组织”。当年,广东省公安厅悬赏通缉涉毒人员,博社村有37人被网上追逃,其中18人竟躲藏在村子里,从未离开。
除“毒品村”外,还有“诈骗村”。以“机票退改签”为例,该骗局多来自海南儋州乡镇的普通村民,他们中大多数人从未见过飞机。当地公安部门与村民的较量,至今持续了12年。
据儋州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市专项办主任周有武介绍,当地电信诈骗的土壤曾广泛存在,“村民普遍对这种犯罪行为认识浅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而儋州电信网络诈骗,也经历了多个阶段——从最初的发布QQ中奖信息,到后来的小灵通、手机中奖诈骗,再到2014年以后的航班改签诈骗,冒充娱乐节目诈骗及网络招嫖诈骗,逐步形成了以木棠镇高犁村、中和镇萍塘村、南丰镇南茶村、兰洋镇南罗村等村庄为代表的专业“诈骗村”。
类似“诈骗村”还出现在河南驻马店上蔡县。上蔡县公安局曾发布通缉令,对113名上蔡籍冒充军人电信诈骗犯罪的涉案人员进行通缉。在这113名被通缉人员中,崇礼乡人员占98人,下辖孙庄村占25人。一个百万人口的县,同时有上百人被通缉,舆论为之哗然。
在各类挑战主流价值观的村落中,云南“杀人村”更令人毛骨悚然。这是因为在轰动全国的“故意杀人伪造矿难骗取赔偿款”案中,74名被告人中,有40多人来自盐津县石笋村。
当地有关负责人估算,石笋村所在的盐津县庙坝镇近年累计涉嫌“盲井式犯罪”的约有90余人,夫妻、父子、母子、兄弟、兄妹等近亲共同涉案亦不鲜见。
有学者称,“整村犯罪”的类型日趋多样,主要原因就是价值观的扭曲,“这样才会造成道德不断滑坡。”
“新时代乡村‘德治’要有新机制。法律是道德的底线和保障,新时代的乡村‘德治’要完善乡村法治体系,发挥法律的道德规制作用。”另有专家指出。原标题《乡村道德失范乱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