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是每个人迟早都会面对的问题。公开资料显示,由于社会转型,预计到2020年我国独居和空巢老年人将增加到1.18亿人左右。尽管政府各部门在养老服务方面的投入不断加大,日益增长的养老服务需求与供给不足的矛盾依然很突出,于是一部分老年人开始自发地尝试“抱团养老”。
所谓抱团养老,是一种互助式养老模式,它是一群老年人在平等自愿的前提下互相照顾、彼此慰藉、共享资源的生活方式。由于城市老年人群体差异巨大,抱团养老的形式也多种多样——有的是一起住进养老院,有的是一起去郊区买房,还有的是低龄老人帮助高龄老人、将服务时间存进“时间银行”以待自己今后使用。尽管每种形式都有明显的不足,但它至少可以替代一部分社会化生活照料服务,满足老年人对精神慰藉的强烈需求。
2月19日,国家发改委公布《加大力度推动社会领域公共服务补短板强弱项提质量 促进形成强大国内市场的行动方案》。《方案》提出全面放开养老服务市场,取消养老机构设立许可,到2022年全面建成以居家为基础、社区为依托、机构为补充、医养相结合的养老服务体系。
一起住进养老院
今年82岁的沈先生和79岁的老伴陈阿姨都是退休教师,虽然年事已高但身体还比较健康。多年来,两位老人退休生活的主要内容就是照看孙女,2017年孙女去国外留学之后,沈先生和陈阿姨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眼看父母买菜做饭越来越吃力,沈先生的儿子邀请他们与自己同住。但已经习惯独立生活的二位老人还是想单独居住。不过,考虑到衰老的进程终归不可逆,今后行动肯定会越来越不方便,迟早需要人长期照料,沈先生和陈阿姨思考再三,决定把现在住的房子租出去,拿租金住养老院。
经过半年多的考察,两位老人最后选择了位于燕郊的燕达金色年华养老院。沈先生告诉记者,起初他们对于住进离北京核心区这么远的养老院还有些顾虑。“在家附近的小圈子里生活了四十多年,突然到这么远的地方,跟陌生的人住在一起,我和老伴都怕不习惯。”在考察养老院的过程中,沈先生得知有个曾经关系不错的老同事已经搬进了燕达,便来这里看望他。“他的老伴去世了,儿子在国外。他很早就准备住进养老院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开始我们也觉得这里环境和医疗条件还不错就是离家太远,看他在这里过得挺好,我们才开始认真考虑跟他搬到一起。”
沈先生老两口住进养老院不久,他们的一位邻居也在沈先生的“动员”下搬到了燕达。沈先生非常高兴:“熟人住在一起开心多了。他们的儿女或亲戚来探视,顺便也陪我们聊聊天,我儿子来了也去看看他们。这样每个月都有人来。”虽然环境是陌生的,但身边的人还是熟悉的,这份熟悉多少减轻了一些老年人住在养老院的不适感。沈先生和陈阿姨很希望养老院里能再增加一些熟面孔,先后游说过二十多位亲戚、老邻居和老同事,但动员成功率并不高。“可以理解,中国人还是习惯居家养老。毕竟这里不是自己家,而且收费高,不是每个老人都承受得起。”
到郊区组建“养老据点”
情投意合、经济实力相近的老朋友一起到郊区买房养老,如今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本报曾经报道,百十位在京的北大荒知青,自创“抱团养老”模式:在开发商的支持下,他们选择位于房山窦店一处小区的两栋楼作为“养老基地”。开发商在小区设有卧室紧急按钮的基础上,还为“荒友”们养老的这两栋楼安装了户户对讲系统,老人们不花电话费,随时能联系,方便大家之间沟通。
在同样是知青的张先生看来,这种模式更像是原本住在四面八方的老朋友们自建一个养老活动据点。“你看公园里跳广场舞、滑冰、钓鱼的多是刚退休的和我们这批60多岁的知青。严格意义上说,我们还不算老年人。因为城市拆迁、子女搬家,不少原本是发小的,现在住得远了,走动起来不方便,大家去郊区买房是为了闲暇时凑一起热闹热闹。”张先生介绍,他身边也有不少这样的低龄老年人,经济实力不错,拿出一部分闲钱在郊区购买花园洋房,平时仍住在城里的“老窝”,只有孙子孙女放寒暑假时或者闲暇时去郊区的花园洋房玩一玩。张先生自己则和几位老朋友在密云一个村子承包了几块地,翻建了几个农家院。他和朋友们每星期开车去地里收拾茄子、豆角、南瓜,唱唱卡拉OK,打打牌。谁这星期没来,其他人就帮忙给他家的蔬菜浇浇水。张先生认为,这种养老模式大概能维持到他75岁。“将来真老了,开不了车种不了地了,大家也就没法来了。”
正如张先生所言,年过七旬的吴阿姨对于抱团去郊区买房种地就不那么热心了。“十几年前我和几个小学同学曾经约定,将来一起去珠窝水库买房养老。后来有人突然生病了,大家才醒悟,还是要住在离医院近的地方,大山里不适合长期居住养老。即便不生病,谁帮你洗澡、理发?”
让照料服务循环起来
近年来,一种流行于欧洲的互助养老模式正在被国内各界所关注,那就是时间银行。时间银行与养老服务挂钩,人们无论年龄大小,只要抽出时间去照顾老人,看护的时长就可以存入“银行”,等到自己年老需要照顾时再“取出”,享受同等时长的免费养老服务。通过时间银行模式,吸收低龄老人和志愿者为高龄老人提供养老服务,推动形成低龄老人帮助高龄老人的互助养老循环模式。从欧洲的实践来看,时间银行模式适用于先行机构养老资源不足,中低收入者比重较大的地区,有助于改善现有社区养老的状态,提高老年人居家养老的生活质量,节约社会成本,缓解家庭压力。
然而,时间银行自1999年在上海率先试点以来,实施效果十分有限。公众对时间银行信任感低,接纳程度不高。“在北京为老人服务几小时后,到江苏老家是否仍然承认服务时间有效?”“二十年前存入‘银行’的为老服务时间,二十年后能顺利‘取出’吗?”“为老服务时间具体如何计算?服务质量又如何监督?”在具体操作中,时间银行的辐射范围、转移接续、服务质量等核心问题是老百姓最关心的话题。目前大家普遍认识到,这种既不依赖子女又减轻国家负担的养老方式,要求政府有一套完善的养老体系和政策来支持。
在今年的广东省“两会”上,广东省政协委员、华南师范大学计算机学院副院长赵淦森建议,在政府和制度层面给予时间银行明确和充分的责任权利。比如时间银行的服务时间可以作为积分入户入学等的关联要素,服务时间的提取、转移等具体操作和规定可由省政府统一制定。赵淦森希望推动时间银行在广东省全省“通存通兑”,让时间银行的信息和服务时间能够在省内各个社区流通。他还提出,要为时间银行的储户提供保障,包括存进去服务时间,储户在提供互助养老过程中的人身保险等。
尝试与陌生人共同居住
如果说上述几种抱团养老模式还比较保守,那么杭州老人的尝试则更加大胆。2017年,央视《讲述》栏目播出了杭州69岁独居老人张阿姨尝试与两位素不相识的老人抱团养老的故事。最终,三位老人因为在共用卫生间的问题上没有达成一致而失败。虽然张阿姨失败了,但不少子女不在身边的老人受到张阿姨的启发,开始了各自的抱团养老尝试。2018年,杭州朱荣林夫妇利用在郊区自建的大别墅,尝试与13个从社会招募来的老人组建临时家庭,老人们还签署了《结伴养老协议》。一年来,有人离开有人留下,生活仍在矛盾中朝着美好前进。在农村,留守老人的养老问题更加突出。去年,江西、贵州等地的村镇政府建立起“颐养之家”,组织留守老年人共同住在一起,同吃同住。
国家民政部养老服务业专家委员会委员乌丹星认为,抱团养老要想成为一种养老模式,必须要有约束力。“即便在国外,自发性的抱团养老也是在政府框架下开展的。比如我们看到瑞典一个抱团养老的案例,它的注册、选址、物业、建设都是在政府房管局的框架下完成的。对入住的人也有评估,就像成立的了一个理事会一样,有一套流程和规则,是一种有约束的抱团取暖。”她表示,目前我国民间开展的各种自发的抱团养老实践都是没有约束力的,很难作为一种模式存在。“现在的抱团养老更像小孩过家家,高兴在一起不高兴就不在一起,随意性比较大。国外的模式更加成熟,本质上跟机构养老差别并不大。”
本报记者 张品秋 制图吴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