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上,启示即对上帝的直接的亲身体验,是有关超越的最重要的知识来源。索尔(Saul)途径大马士革遇到活着的上帝,这使他从早期耶稣追随者的迫害者转变为使徒保罗——基督教最伟大的传教士。17世纪法国数学家、物理学家和哲学家布莱兹·帕斯卡(Blaise Pascal)同样以这种方式体验上帝:在缝入他外套衬里的羊皮纸上,人们发现了关于他灼热体验的描述。来自所有宗教传统圣人和神秘主义者的著作,都记述了他们与绝对和宇宙同一感的相遇。
如果我以这种方式体验上帝,如果我看到燃烧的树丛并感受到一些令人惊怖的神秘事物的显现,那么我就不会写下这些文字。我不会诉诸于不充分的理由来解决事情。
因为我只有理性可以求助,因此就这类改变人生体验的存在论的(并非心理的)有效性而言,我承认怀疑论。作为丈夫、父亲、儿子、兄弟、朋友、爱人、同事、科学家、公民和热心的历史读者,当看到那些受过高等教育和充满理智的人愚弄自己时,我总是感到非常惊讶。你我都确信:我们的动机是高尚的,我们比大多数人聪明,异性认为我们有吸引力。
无人能够免于自欺欺人和自我迷惑。我们都有阈下的防御机制,尽管它难以理解,但它却维持了我们所珍视的信仰,哪怕这些信仰违反事实。“9·11”事件、伊拉克危机以及雷曼兄弟的破产生动地证明“精英”像任何其他人一样会遭遇这些常识性的失败。加州理工学院同事、物理学家理查德·费曼(Richard Feynman)说:“第一个原则是,你一定不要愚弄自己,可是你就是那个最容易受到愚弄的人。”我们根据我们想要相信的东西去解释所有事件的病理倾向,恰好解释了为什么双盲实验协议在科学和医学中是至关重要的。它们根除了实验者隐含的偏见,否则这些偏见会损害研究结果。
鉴于人性的这些令人不安的事实,我怀疑强烈的宗教体验能揭示有关上帝实际存在的任何东西,尽管那些人无疑会由衷地感受到宗教体验。要让人客观,这并不容易。我不否认这样的体验,但我对它们的解释充满警觉。为此,我已经准备好了理性的湿毯和凉水。
当转向《圣经》(即宗教思想和教义的另一个传统来源)时,我同样保持怀疑。生活在几千年前的人的体验和思想对我们理解宇宙以及我们在其中所处的位置有重要意义,这种想法给我的印象是古怪的。在《圣经》被写出来的年代,人类对宇宙的真实寿命和范围还只能遥想,人类还不理解人类与动物之间的演化链条,人类还不曾认识到脑是心智之所在。(无论《旧约》还是《新约》甚至没有一次提到过脑)。
此外,我们看到,不同社会和文化的根本经典和传统彼此之间格格不入,有些追随者愿意为这些异己的方面去屠戮和献身,但这并没有增加我对这些被视为标准“真理”的信心。(如果我们曾在遥远的星球找到文明,那么将会有什么奇怪的神、仪式和信仰加入这个万神殿?它们也能获得救赎吗?耶稣也为它们而死吗?)考虑到这个众多宗教的“集市”,我应该依据什么在其中选择一个?多年来,我与绝大多数人一样,相信我父母所信仰的东西。但这并非是一个有根有据的选择。
《旧约》《新约》《古兰经》和其他宗教经典是诗意的、鼓舞人心的,并且对人类持久的需求和愿望富有洞见。它们提供的道德基础已经引导信众几千年。《圣经》一次又一次提醒我们,每个个体是更大事物的一部分,是更大信众群体的一部分以及是创造的一部分。当代文化、政治和社会生活围绕贪婪和消费的物质财富打转。战争和冲突、股市崩溃、环境恶化以及水和石油短缺提醒我们,我们忽视这些基本真理将自担风险。但是当我们对宇宙了解更多,这些神圣经典与当代世界的关联性就会减小。
让我给你举个我个人的例子,即本书中讨论的科学洞见是如何在我的生活中造成具体影响的。正如我之前解释过的,许多(也可能是全部)物种有主观的、现象的感受。它们体验快乐和痛苦,它们是幸福和悲伤的。根据这些知识,如果只为吃它们而将动物饲养在糟透的工业条件下,使它们远离自然栖息地,我们该如何为这样的行为辩护呢?我们如何能够仅仅为了吃它们的肉就饲养有感觉能力的生物呢?仅因为能吃到白嫩的肉,我们就将小牛锁进促狭封闭的笼子,它们在那里既无法转身也不能躺下,并且在短暂的生命中它们被剥夺它与社会的所有接触,我们又该如何为这样的行为辩护呢?今天当人们能够比较容易地获得有营养的、美味的、廉价的,也更健康的可代替肉类的食物时,这样的行为和方式就显得尤其野蛮残忍。可是对我而言,用行动来兑现这一理智看法尤其困难,因为在我们的味觉和烹饪习惯中肉质的美味已经根深蒂固了。2004年,苏珊·布莱克摩尔(Susan Blackmore),一个染着彩虹色头发的无畏的英国心理学家,为她的一本书来采访我。当苏珊突然问我,我是否吃肉时,我还刚刚就老鼠意识下了一个即兴的结论,呼吁不要轻率地杀死小鼠,就像许多以老鼠做研究的研究者所做的那样。我们彼此对望了一会,沉默,直到我叹了口气来掩盖我被揭露为伪君子的尴尬。这件事确实让我很苦恼。
一年后我宠爱的罗斯死了,我深受触动而开始行动起来。在与我生活的6条狗中,我溺爱这条黑色德国牧羊犬,因为它悟性高,非常顽皮并且有强烈的好奇心。当它死去时,我心烦意乱,直到现在我仍梦到它。那晚我问自己,当它躺在我怀里奄奄一息时,我如何能为它哭泣却对羊羔肉和猪肉大快朵颐呢?它们的智力和脑与狗并非不同。从那晚起,我不再吃哺乳动物和鸟类,但我的做法仍不尽一致,我还是吃鱼。
《十诫》没有教导我们不吃有感觉能力的生物的肉。无人命令我们照顾地球这个行星。《摩西十诫》(Decalogue)在做临终决策或应对生殖克隆上并无裨益。我们需要一套新的诫命,一套适合我们时代的诫命,正如现代动物权利运动创始人之一的哲学家和伦理学家彼得·辛格(Peter Singer)强烈倡导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