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助于回答这些困难问题,并且不陷入转移注意力的争执和激烈的争论中,我不得不做出一些在此阶段还不能被充分证明为合理的假定。这些工作假设保不住要被修订甚至有可能今后还会被抛弃。
作为论述的起点,我假定意识的物理基础与神经元及其要素之间特定的交互作用密切相关。尽管意识与物理学的定律完全相容,但仅根据这些定律预测或理解意识却不可行。
我进一步假定,许多动物,尤其是哺乳动物,拥有某些意识的特征:它们看、听、闻以及用不同的方式体验世界。当然,每一个物种都有与其生态位(ecological niche)相匹配的独一无二的感觉中枢(sensorium),但他们都体验事物。否则,如此确信就是自以为是,而且公然违背了动物与人类之间在结构和行为上的连续性。生物学家通过区分人类与非人类的动物来强调这个连续性。我们都是自然的孩子,使我对此确信不疑的有三个原因。
第一,许多哺乳动物的行为尽管不完全相同,但是相似的。以我的狗为例,当它尖叫、哀鸣、咬自己的爪子、一瘸一拐向我走来寻求帮助时,我推断它处于疼痛中,因为在相似情形下我也表现出相似的行为(只是没有咬)。生理学的疼痛测量证实了这个推断——狗,像人一样,也有升高的心率和血压并释放应激激素到血液中。动物不仅与我们一样有生理上的疼痛,也有心理上的痛苦。当动物被蓄意地虐待,或当一个年长的宠物与它幼崽或它的人类同伴分离时,痛苦就会出现。我并不是说狗的痛苦恰似人的痛苦,而是那只狗——与其他动物一样——不但对有害刺激做出反应,它也会有意识地体验疼痛。
第二,哺乳动物神经系统的结构是类似的:这需要专业的神经解剖学家对取自老鼠、猴子和人的豌豆大小的大脑皮层进行区分。我们的脑比较大,但别的生物——大象、海豚和鲸鱼——的脑要更大。老鼠、猴子与人无论是在基因组、突触、细胞还是在连接水平上都不存在质的差别。在物种内,受体和调节疼痛的通道是类似的。经过仔细调配,我将我服用的相同的止疼药喂给狗(按照它身体大小的剂量),它一瘸一拐地走了。因此,我猜想,狗痛起来并不好受,就像人痛起来一样。
尽管存在这么多相似性,但在硬件水平上还存在各种量的差别。这些量的差别加起来造就了这样一个事实:作为一个物种,智人能建造一个遍及全球的互联网,为核战争做计划并等待戈多(Godot),这是其他动物不能企及的壮举。但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发现脑存在质的差别。
第三,所有现存的哺乳动物彼此之间关系密切。大约6500万年前在尤卡坦半岛(Yucatán)上小行星的激烈碰撞导致了恐龙的灭绝。恐龙灭绝后,有胎盘的哺乳动物演化为今天看到的各种各样的物种形式。距最近6500万年前,类人猿、黑猩猩和大猩猩同人类有着共同的祖先。智人是演化连续谱系中的一部分,它们作为具有完全感知能力的独一无二的有机体不是凭空而降的。
意识有可能是所有多细胞动物都共有的。鸦(ravens)、乌鸦(crows)、喜鹊、鹦鹉以及其他鸟类,金枪鱼、慈鲷以及其他鱼类,鱿鱼以及蜜蜂都能够完成复杂的行为。很可能它们也有觉知的某些迹象,它们也遭受疼痛和享受欢乐。物种之间甚至在同一物种的成员之间的差异是多么不同,这些意识状态又何其错综复杂。它们意识到的东西——它们觉知的内容——与它们的感官和它们的生态位密切相关。每个物种都有自己的对应。
意识状态的“剧目单”必然会以某种方式随着有机体神经系统复杂性的减小而减少。在生物实验室中最常见的两个物种是有302个神经细胞的蛔虫秀丽隐杆线虫(Caenorhabditis elegans)和有100000个神经细胞的果蝇(Drosophila melanogaster),对于它们是否拥有任何现象状态现在还很难确定。如果对意识所需的神经架构没有一种合理的理解,那么我们无法知道在动物王国是否存在一条能将有感知能力的生物与毫无感受的生物分离开的“卢比孔河”(Rubic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