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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跳出自我:美德和意义

2025年1月24日  来源:幸福 作者:【美】丹尼尔·M.海布伦 提供人:zhanbai93......

“J. F,你在这一定挺孤单的吧。”

“没有呀。我自己制造朋友。它们都是玩具。我的朋友都是玩具。是我制造出来的。这是我的爱好。我是一个基因工程师。”

摘自普里斯和J.F.塞巴斯蒂安的对话,电影《银翼杀手》

两种遗产

1889年的某一天,我的高祖父雅各布·图特消失了。这是一个非常不幸的时间点,因为当时他年轻的妻子已有身孕,腹中怀着他们的儿子爱德华。没有人知道雅各布的下落,说不定他被人谋杀了。更有可能的是,他离家出走,抛弃了自己的家人。(有一些证据表明,很久很久以后,他在得克萨斯州一间老人院度过了最后的时光。)不管怎么说,他的儿子爱德华持后一种看法。他对父亲不加遮掩的背叛满腔怨恨,再加上多次遭受厄运的打击,最终造成两人死亡,另一个人的人生被毁,多人受伤。加在一起,雅各布·图特的失踪对家族至少四代人造成了延绵不断的折磨。据他已知的后代表示,这就是他唯一的遗产,是这个人留给世间的所有东西。除此之外,我们对他一无所知。

我的另外一位高祖父比利·麦克卢尔,养大了将会成为爱德华妻子的女人——扎达。扎达几乎以一己之力养大了我的父亲。比利自学成才,学识渊博,在南俄亥俄州以卓越的辩论技巧著称。(我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得到他的图书馆,然而他那虔诚的妻子在他死时将所有书付之一炬。)比利还以诚实和慷慨而扬名。家族流传的故事号称,比利可以走进任何一家银行,跟人握个手,就得到一笔贷款。然而这些特质却令他倾家荡产,失去了几间杂货店和一家乡村小旅馆,因为太多人沾了他的光得到贷款,却无力还钱。因此,当我父亲出生时,家里已经一贫如洗。我不知道比利的思想在本书中占有多少篇幅,不过最后一章里我们会谈到扎达的一些观点。总之,比利给子孙后代留下了一大笔珍贵的文化和精神财产,帮助家人度过了贫穷艰难的日子,而同样的困境却击垮了爱德华。比利创造了福泽绵延四代人的真正财富,其影响力仍在继续。

说不定这两个人在世时都不曾过着非常幸福的日子。但在算总账时,本人幸福与否似乎并不是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我认为,更重要的是他们曾经做过什么,曾经有过什么贡献,他们为后辈提供或没有提供什么样的优势,以及他们究竟行事磊落还是恶劣。

美德优先

我们已经知道,福祉不一定跟美德有关。像成吉思汗这样的狠角色也有可能功成名就。但这绝不意味着美德不重要。

即便从私利角度出发,美德也未见得是坏事。大部分家长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并试图将自己的孩子教育成正派的人,这也是因为他们觉得诚实、公平、有同情心和忠诚等美德对孩子有帮助。一般来说,没有人愿意跟无法信赖、冷酷无情的恶棍做朋友。并且,在第五章中我们也提到,关心他人、帮助他人会给我们带来更多幸福感。无论如何,大部分人都立下了道德上的承诺:我们重视诚实、忠诚、友善和正义。违反这些价值观,就意味着我们变成了自己眼中的失败者。在大部分人眼里,不道德的生活会让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不过,没有人能够保证不道德的行为永远无法让人更幸福,甚至可能会过得更好。我们也不能保证坏人一定过不好,至少从传统标准来看是这样。亚里士多德的信徒和其他坚信美德具有内在益处的人倾向于认为这种妥协令人担忧。有时,人们似乎担心一旦承认我们能够从不道德的行为中获利,我们将再也无法严肃地看待美德或道德。但事实并非如此。其实,在规划美好人生的时候,很少有正统的思想家不将美德放在头等重要的位置。

几乎所有伦理哲学家都赞同一个观点,我们可以将之称为美德优先论:大致来说,人的一生中对美德的需求远远排在其他价值观前面。就算行事恶劣能给我们带来更多幸福感或各种好处,也坚决不能这样做。基本上这是哲学领域人人皆能达成共识的看法,当然,哲学家对于美德究竟意味着什么依然有很多争论。对大多数人来说,美德意味着依照道德规范行事,就算有不得不例外的情况也不能倡导行事不端。例如,尼采就不是传统道德观的维护者,但他也没有鼓吹人们远离受人尊敬的生活。很多哲学家也同意,在某些情况下,与道德无关的因素会胜过道德要求。比方说,假如你发现遵守承诺去电影院见朋友会令你丢掉工作,那你也只能爽约。不过,底线在于我们不能行事恶劣。

美德是不是一定能造福人类是一道古老而有趣的辩题,但这可能并不是问题的关键。不管美德对我们有没有好处,大部分人都同意,美德,包括道德,是我们人生的重中之重。

幸福的权利?

关于“美德”的长篇大论可能略显枯燥。让咱们暂停一会儿,思考一下美德在我们追求幸福的过程中到底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很明显,我们不能以幸福之名行事恶劣。让我们看看接下来这种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我有权利获得幸福。”听到这种话,你可能想撒腿就跑,因为一般后面不会跟着什么好消息。当有人这样说的时候,很明显,说话之人正在试图为自己的肮脏举动寻找借口,因此我们不会将这句话当真。但人们还是常常听到这句话,至少在我周围是这样。那么这句话是否有一定的道理?

一个字就能回答:否。没有任何人有权利获得幸福。美国《独立宣言》中根本没有记载这样一条权利,只是说人们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也鲜少有哲学家提出“获得幸福的权利”这种概念。

让我进一步论证我的观点。假如一个人说“我有权利获得幸福”,跟他说“我有权利嚼口香糖”的意思一样,那么当然,我们有权利获得幸福。获得幸福没什么不对。但通常人们不是这个意思。他们这样说的时候,意思就跟履行完工作合同之后,告诉老板“我有权利得到工资”一样。说话者在强调他对幸福的所有权,认为这是他应得的,这个世界或某个人欠他这份幸福。

除了“受到尊重”之外,一个人是否有资格得到任何东西,这一点还有待商榷。即便如此,“某人被欠下幸福”这一表达还是显得非常站不住脚,几乎没有正统思想家提出过类似概念。或许我们有权利得到影响幸福的必要条件,但这并不意味着任何人能够拥有真正获得幸福的权利。

这种关于是否有权利获得幸福的错误表达其实体现出背后一个更大的错误思路,叫作“整个宇宙都欠我的”。例如,持这种观点的人认为,只要自己品行端正,就应当获得回报。他们并非期盼任何一个具体的人给予这种回报,而是认为……整个世界都应该报答他们。例如,在面对关于行为是否环保的质疑时,一个常见的辩解就是:“我工作很努力,所以这些好东西都是我应得的。”说不定,当一名亚利桑那州的房屋业主为自己的房子安装极其铺张浪费的用水系统,用来保养自己在沙漠中那块郁郁葱葱的草坪时,她可能确实没有做错什么。但要说这种浪费资源的权利是她应得的,则一点也不令人信服。对我们中大部分人来说,努力工作是应该的,也没必要因此获得任何奖励。

人生并不公平。有些人什么也没做错,却偏偏无法获得幸福。有些人被困在不幸福的婚姻中,却又觉得婚姻没有糟到要让孩子经历父母离婚的痛苦。还有一些人年纪轻轻,却因为心脏病猝然离世。没有人有资格获得幸福。但即便是注定过着不幸福生活的人,也依旧可以拥有美好人生,而且其中大部分人确实做到了。在最后一章中我们还会进一步讨论这个问题。

另外一种错误就是滥用人们确实享有的权利。假设有个人买了一块土地,然后不顾邻居的恳求,建了一栋又大又丑的房子,挡住周围商户原本拥有的美景,害得客人离去,并且惹恼了他周围的每一个人。原本很多住户被当地静谧的环境所吸引而来此安家,但这个人整天开动噪声震天的机器,打破了社区的宁静。为此,有些邻居不得不将自己的住宅或商铺登记出售。

读者朋友们一定知道,当邻居恳求这个人时他会怎么回答:“我有权利任意处置我的资产。”

这是一个非常荒谬的理由。这个人可能确实没有说错,这是他的权利,他也没有违反任何法律法规。说不定也没有任何人有资格从道德上阻止他这么做,甚至没有资格向他索赔。不管怎么看,他似乎都在援引人们对权利的正常理解。我们姑且允许他持有这种观点,同意建造那栋令人不快的住宅确实是他的权利。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辩护吗?

假如这个逻辑行得通,那么我们可以简短地列举自己应当享有的权利。你有权利不去探望生病住院的妻子;你有权利当一个冷漠无情、麻木不仁、不体贴的人;你有权利惹恼你身边的每一个人;你有权利告诉你慈爱的祖母,她看起来跟骡子屁股一样;或许在你有余粮跟人分享的时候,你有权利让自己的邻居忍饥挨饿。总结来说,你有权利做一个卑鄙恶劣的混蛋;你有权利当一个糟糕透顶的人,过着糟糕透顶的生活。但你肯定没有任何正当理由做以上这些事情。

人们之所以可以互相包容、共同生活,文明之所以能够存在,就是因为所有人都愿意限制行使自己的权利。这么说吧,当你需要援引自己的权利来做某件事的时候,你只不过是觉得其他人没办法强行阻止你做这件事,并且在事情发生之后也不能向你索取赔偿。很明显,假如我们对自己的要求就是不要做别人可能强行制止我们,或者会给我们带来赔偿诉讼的事情,那么我们的人生很快就会像英国哲学家托马斯·霍布斯(1588—1679)所说,是“肮脏、野蛮、短暂的”。假如一个社会当中人人都以“我有权利”来作为挡箭牌,那么这个社会已经陷入万劫不复的泥沼之中。

或许是因为大家纷纷意识到这种问题的存在,因此现代英语词汇中已经出现一个专门的词,来形容这种以行使权利为名行下作之事的人,并且这种说法广为流传。这种人可能严格来说没有欺负任何人,他们按时付账、从不撒谎等等。他们甚至有可能在某些人看来是好人。但他们非常不体贴他人,你很难跟这种人生活在一起。我们把这种人称为“混蛋”。

在追求幸福的过程中,一个人不应当变成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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