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诵读困难症真的存在吗

2025年1月26日  来源:如何阅读 作者:马克·塞登伯格 提供人:zhanbai93......

如果不能通过阅读能力和智商之间的差异来定义诵读困难症,那么究竟如何识别诵读困难症患者呢?诵读困难症患者是指阅读能力处于正态分布之下的儿童(以及长大后的成年人)。人们的阅读技巧是由多种不同维度的因素组合而成的,在图表上呈钟形曲线分布。位于曲线下部尾端的儿童有更严重的诵读困难症,需要予以特别的关注。“诵读困难症患者”指的就是这些儿童。从这个角度来看,诵读困难症与“正常”阅读是个连续的统一体。所有儿童在学习阅读时都面临同样的挑战,但诵读困难症患者在阅读的基本要素方面存在更大的困难。这些方面的缺陷累积在一起,它们之间的叠加效应影响了儿童的阅读表现,其表现达到如今普遍规定的标准后,这些儿童就会被诊断为“诵读困难症患者”。

对于研究人员来说,上述方法具有解放性的意义,因为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整体的表现变化幅度,而不需要预先对个体逐一分类。我们可以研究个体的行为如何在该连续的统一体中发生变化及其变化原因。研究排除了那些明显受其他因素影响(例如听力受损或者智商非常低)而产生阅读问题的人。这些人的情况可以单独作为个案研究。20研究者有时十分关注智商水平和阅读技能之间存在巨大差异的儿童,希望借此找出解决某些问题的方法,但这并不意味着阅读缺陷仅局限于这些个体。

如果诵读困难症患者仅指处于连续统一体底端的读者,那么它是一个有效的诊断性或描述性分类吗?这是个严重的问题,但很容易被人们误解,从而产生潜在的不利影响。如果某一技能在某个群体中分布不均,那必然会存在表现较差、处在连续统一体底端的个体。对于唱歌这一技能来说,我便是处在底端的个体。有类似情况的儿童只会被要求念出歌词,而不会被送去接受治疗。如果阅读技能也是连续的统一体,那么我们有正当理由将表现最差的阅读者分类为发育性障碍人群吗?

这样的观点促使一些研究人员和教育工作者开始质疑诵读困难症的确定是否有正当依据。诵读困难症可以被视作人类行为被逐步医学化和病理化的一个例子,该行为处在正常范围之内,却恰好位于这一正常范围的底端:例如下肢不宁综合征、咖啡依赖症、网络游戏障碍等。在以上的情况中,人类的正常行为和障碍行为之间是否存在有意义的界限?一些行为可能是极端的,但这是病态的吗?

每个病例都必须根据它的实际情况来判断。在阅读方面,对诵读困难症患者的分类是指那些阅读表现需要得到特别关注的人。儿童学习阅读的速度各不相同。许多在阅读学习初期落后于其他同龄人的儿童可能并不是诵读困难症患者。如果能得到一般性的支持加上足够的努力,他们将能够赶上其他人。而诵读困难症患者则不会摆脱这种状况,尽管他们中有些人最终能成为优秀的阅读者。一个个体的阅读进步程度取决于其缺陷的严重程度和其他条件,例如是否能得到良好、及时的干预,以及智力条件、个人毅力和良好的环境等保护性因素。对于患有诵读困难症的儿童来说,人们应该将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帮助他们改善问题上,否则这些问题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儿童的阅读缺陷要比成人的阅读缺陷更容易得到改善,因此及早发现儿童身上的这一问题是至关重要的。简而言之,鉴别出有诵读困难症的孩子是至关重要的,因为他们是有特殊需要的人群。因此,诵读困难症是人们将正常行为有目的地进行医学化的成果:这一症状既属于正常分布,同时又具备可治疗的条件。21诵读困难症是一个标签,标记出了不合格的读者,但这一标签与五音不全的标签不一样,因为从幸福生活的角度来说,前者的改善比后者更重要。

如果以上关于诵读困难症的观点仍令你感到困惑,不妨将它与人们能十分确定的其他疾病诊断相比较。腮腺炎是一种具有特定病因的疾病,它的主要成因是腮腺炎病毒感染,而且还能够引发特定的症状。这种疾病的诊断是非常明确的,而且患者和没有患病的正常人之间的界限也十分清楚。诵读困难症与流行性腮腺炎的确是不同的。肥胖和高血压也是医学上公认的病症,它们与腮腺炎也不一样。然而,它们与诵读困难症相似,因为人们的体重也是在一个范围内变化的。对于一些人来说,他们的体重以他们的身高或年龄来说是超出健康范畴的。一些利益相关的群体不受限制地给肥胖下定义并提出改善方法,但它和超重之间的界限是模糊且不明确的,同时也受到文化规范的限制。同样,高血压的主要症状是血压高,而高血压的数值也是在一个范围内变化的。高血压和正常血压之间的界限也不是固定和绝对的,而是由周期性变化的常规因素决定的。22

针对肥胖和高血压症状的明确的诊断分类标准是存在的,这是因为人们挑选出了一些不健康且需要明确、有针对性治疗的症状。这些症状的极端表现也可能是由一些不同的病因造成的,这可以告诉我们该如何治疗这些病症。肥胖和高血压这两种病症不能像腮腺炎那样得到明确的诊断,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两个类别的诊断是无效的,事实上,对这两个病症类别的识别是十分重要的。对于诵读困难症来说也是如此。

许多阅读教育工作者并不认同这一观点。他们有如下顾虑:诵读困难症是标记阅读表现的一个标签;处在从学前班到小学四年级这个年龄范围内的儿童的阅读能力差别很大;教师对学生的各种需求都很敏感,也会及时处理学生出现的问题,这是教师的工作。将一些阅读能力差的儿童划分为诵读困难症患者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此外,如果将某个孩子分类为诵读困难症患者会使他获得额外的教育资源(例如一对一的指导),这就为人们广泛使用这一分类制造了动机,反倒削弱了该分类本可能存在的有效性。这在英国一直是人们关注的重要问题。最好还是让教师保持传统的教育目标,即帮助每个孩子成为阅读者。

对诵读困难症真实性的怀疑在美国和英国已经成了争论的焦点。美国阅读教育专家、国际阅读协会前主席理查德·阿林顿(Richard Allington)曾对马里兰州巴尔的摩市的教育工作者说:“没有学习障碍或诵读困难症这回事。”23他引用了一些研究结果并且参考了自己45年来的经验——他从未遇到过他教不会阅读的人。

阿林顿还谈到了妨碍阅读的一些“借口”。最大的借口是认为学习和注意力存在障碍,如诵读困难症或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阿林顿表示:“这些理由为不愿费心为学生提供高品质阅读教学提供了借口。但它们是根本不存在的,教师和学校编造了这些(障碍)……医生和家长认为它们存在,是因为学校已经让他们相信这些障碍是存在的。这是一种心理手段,学校用这种手段来保护自己,避免对学生不佳的阅读表现负责。”24

2009年,《科学》杂志发表了一篇封面文章“Dyslexia: A New Synergy Between Education and Cognitive Neuroscience”。252008年,一篇发表在著名教育理论期刊上的文章问道:“诵读困难症真的存在吗?”而一名长期以来一直试图将研究与教育实践相结合的研究人员基思·斯坦诺维奇(Keith Stanovich)早在1994年就提出并回答了同样的问题。26

在我看来,对诵读困难症的极端怀疑是被误导的,这也违背了儿童的最大利益。27

怀疑论者鼓励在不考虑潜在原因的情况下进行治疗。这种方法是狭隘的实用主义。他们会说,阅读成绩差是问题所在;但是探究某个儿童阅读成绩差的原因实际上是在浪费时间,这类似于对历史的事后批评。相比之下,如今诵读困难症的现代概念及在此基础上鉴定和补救的方法则强调探索造成阅读缺陷原因的必要性。阅读不流利这一症状就如同严重的头痛:它可以由许多内部和外部因素引起。治疗的有效性取决于它是否解释了导致这一问题产生的相关原因。对这两者来说,仅仅治疗表面症状而不去了解潜在成因是一种危险的做法,而且可能是灾难性的。

怀疑论者的观点对教师提出了不切实际的要求。有阅读障碍的儿童的需求往往超出教师的教学范畴。对于这些儿童来说,统一的课堂教学是无法取得理想效果的。教师已经给这些儿童提供了一定的帮助,但是仅靠教师增加指导是不足以解决根本问题的。对于诵读困难症的儿童(以及他们的父母)来说,人们经常给出的建议是应该更努力地练习,应该多尝试对其他孩子有用的方法。而实际情况是,他们之所以在阅读方面落后,恰恰是因为那些对其他孩子有用的方法对他们并不奏效。此外,那种认为教师可以解决深度的阅读困难的想法是完全不对的。很少有教师接受过相关的培训;他们更可能接受的指导是诵读困难症问题并不存在或者孩子长大后自然就会摆脱这一问题。此外,认为教师除了履行课堂职责外还能对诵读困难症提供足够干预的想法也是非常不现实的。与肥胖和高血压一样,分布于底端的人群需要更多、更专业的干预。

极端怀疑论者还会为阅读干预设置额外的障碍。诵读困难症是一种隐形的缺陷:儿童阅读能力差的原因深植在神经系统中。这种行为缺陷并不需要即时的回应,因为它与那些最终成了合格阅读者的儿童所具有的缺点并没有什么不同。诵读困难症与孤独症等情况又有很大不同,因为后者是一种显性的且需要人们格外注意的病症。我们并没有期望教师成为孤独症专家,也没有期待教师除了管理课堂之外能够满足孤独症儿童的各种需求。对于那些需要管理有严重阅读障碍的儿童的教师,我们也应有一个同样客观的认识。能够识别出患有诵读困难症或可能有患病风险的儿童是十分必要的,这样一来便会降低这些问题在他们成年前受到忽视的可能性。因为这一问题在成年后将更加难以改善,也更容易导致其他负面后果的产生。

过度诊断和过度治疗是美国医疗体制的系统性问题。然而,就诵读困难症而言,问题却在于诊断和治疗不足。家长只能通过教育学和医学领域的权威信息来识别自己孩子在阅读方面存在的问题,并寻找获得有效帮助的途径。医学工作者常常把阅读能力不足看作一个教育的问题,因此,他们认为这是教育专家应该负责的范围。一些教育家虽然承认诵读困难症的存在,却认为这是医学问题,因而未经培训的教育工作者没有责任也不具备权威去治疗它。诵读困难症这一标签有助于防止孩子陷入这样的困境中。识别出有阅读困难的孩子比给诵读困难症下定义更重要,这样他们的困难才能够得到有效改善。极端的怀疑主义对于已经负担重重的诵读困难症患者和他们的父母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认为诵读困难症和多动症是学校为其失败的教育所编造出来的借口,以及坚信任何有足够学习动力、受过足够阅读指导的孩子都能学会阅读的观点都是不可思议的假想,这些观点对父母尤其是他们的孩子而言,伤害极大。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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