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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与口语,不同的表达方式

2025年1月26日  来源:如何阅读 作者:马克·塞登伯格 提供人:zhanbai93......

文字与口语,不同的表达方式

现在我们来谈一谈语言中的欺骗行为。有些口头语言无法通过书面语言呈现出来,因此导致误解的产生。这种风险可以通过利用基础的文字修饰方式来降低,这些修饰方式包括标点(牛津逗号曾广为流传,但现在人们已不再使用它)、字体、样式和风格各异的表情符号等。英语使用者可以轻松地掌握上述内容,但是其他语种的文字系统却很少使用这些,例如,汉语与希伯来语就很少使用下划线或斜体的方式进行标注。在某些文字系统中,人们通常会在需要的时候,使用加下划线的方式填补语音方面的空白,并补全被略去的信息。你也许根本不赞成对表情符号、斜体字或感叹号的过量使用,但是这些手段却或多或少可以弥补书面文字在语音表现力上的不足。

克莱夫·詹姆斯(CliveJames),一位高产的澳大利亚裔作家,以其妙趣横生的语言驰骋英国电视荧屏多年。他语言能力超群,常常可以用英语脱口而出众多妙语连珠的句子。他诙谐幽默,曾写道:“每个人都有权在美国获得一个大学学位,即使是在汉堡包制作技术方面。”他曾翻译但丁的著作《神曲1:地狱篇》,这本书没有使用任何特殊的印刷手段进行润色。詹姆斯最接近使用表情符号的时刻是对约翰·勒卡雷(Johnle Carré)笔下人物史迈利的讨论。如果由于没有使用常用的文字格式而造成了对语言的曲解,那又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呢?下面是詹姆斯对英国一档电视真人秀节目的评论:13

没有人会特意去看《经典车救援》(Classic Car Rescue)这档节目。但如果你在不经意间看到这档节目,你就会看到某位不讨喜的男主持人指着一辆车说:“那是一辆车!”除非这辆车被伪装成了一堆纸箱,否则这样的说话方式不会向观众传达任何信息。

这档节目听起来十分无趣,但是“那是一辆车”确实传达了一定的内容。一旦把詹姆斯的话写下来,我们会发现那位节目主持人带着盲目的热情说出了那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他极有可能在表达他对那件物品的看法。他可以通过使用斜体的方式来表现他要强调第一个词的意图,也就是说,主持人要强调的是“那是一辆车”中的“那”字。人们通常使用这种表达方式来表示某物是其同类中的特例。类似的表达还有:人们听到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个梦想》时,会说“那是一篇演讲”;品尝了一道特别的菜以后,会说“那是食物”;在看到一辆品质与庞蒂亚克车截然不同的一辆车时,会说“那是一辆车”。“人们不会特意去看《经典车救援》”这样的说法未免过于夸张。“那是一辆车”没有传达任何信息也是一种错误的理解,因为詹姆斯不屑于使用一些常见的文字格式准确地表达话语的含义。“那”这个词是狡猾的。14

重音会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一句话的意思,而人们确实可以通过改变书面文字的格式来起到强调某些词语的作用。这可能并不会令美国英语教师委员会感到满意(或者引起詹姆斯的关注)。


这些重音上的差异是口头语言的特点之一。人们可以通过使用斜体、加粗、大写或者更改字体颜色的方式强调句中的不同成分。

这样的处理方式虽好,却不能时时处处使用。单个词语可以使用不同的文字格式达到强调的目的,但这种方式却不能将隐藏在字里行间的韵律,即语音模式表达出来。韵律可以使“你在和我说话吗?”这句话充满威胁,也可以使“什么,诺曼?”这句话显得风趣幽默。虽然韵律会影响话语的意思,但是与其他语言的文字系统一样,英语文本对此体现甚微。少数语音模式是可以被比较好地表现出来的,升调就是其中之一。这种方式常带有疑问的含义,例如:“所以,有一次?我可能是在一次露营中?我们不应该玩枕头大战?但是我们已经玩过一次了!而且玩得特别尽兴!”这个例子十分易懂,因为即使这个句子是陈述句语序,话语中的问号仍然成功地使人们使用问句的语调来读。但是这种方法不够精确,只是会对经历过这一情景的读者有所帮助。

语言如果使用不当也会给人们带来伤害。若在政治或流行文化等公共场合中使用比喻性的语言,稍有不慎,它们就会成为自毁前程的潜在武器。语言反讽是指用与其原意相反的词语来表达其原意。说话者通常会通过韵律来表达讽刺之意,而韵律则是文字表达不出来的。将一句讽刺的话写在纸上只会加深对其真正含义的误解。“披头士乐队比耶稣更受人欢迎”,说这句话的语气不同,传达的情绪也会不同,或惊讶或后悔或高兴。而这些情绪上的变化都无法在纸上体现出来。记者理应报道当事人的原话而不是将他们主观上对说话者意图的判断表现出来。但是一五一十地引用当事人的原话并不是真正的中立或“客观”。省去说话者的说话方式可能会传达给听众与说话者本人意愿不同的含义。15

美国前总统里根曾经说了一句惊世骇俗的玩笑话:“美国同胞们,今天很高兴地告诉你们,我已经签署了一项法案,将俄国列为非法国家,我们将在5分钟后轰炸俄国。”这从一位美国总统的嘴里说出来是一句逗乐的话,而一旦写在了纸上,读出来的意思就会发生极大的改变。不出所料,苏联强烈谴责了美国这前所未有的恶意攻击。16政治人物若是说出一些非字面意思的话语,往往都有很大的风险,这些话很容易被误解,尤其是被印刷在纸上成为书面语言后。这就是像戴维·莱特曼(DavidLetterman)这样的讽刺家最终没能成为总统的原因。

人们常用的一些排版格式可以有效地传递一些信息,但是除此之外却起不到任何作用。人们对这些排版格式通常持有一定的偏见。这不仅因为它们所传达的东西通常可以用语言本身更清楚地表达出来,还因为它们真正的沟通功能遭到了各种因素的破坏,例如在书面语言中的随意使用、它们的修饰功能、中学生对其的误用等。这样做的最终结果就是使排版格式成为一种修饰文字系统的手段而不是该系统的一个组成部分。我们之所以需要这些格式,是因为它们确实对我们有所帮助,又十分有趣。但是排版格式的体系还不够完备,还不足以成为正字法的一部分。

文字与口语的结合,让阅读变得可行

书面语言不能完整表达口头语言中的全部重要信息。读者通常可以自行填补那些无法呈现出来的信息。补全信息的习惯对我们的大脑有一定的影响。我们对书写的了解不仅加深了我们对口头语言的了解,还改变了我们对于口语的看法、见解以及它在我们头脑中的表现方式。

当我们大声读出bat这个单词时,这个单词的读音是由什么组成的呢?这个词的读音由三个音素组成,它们分别是:/b/、/a/与/t/(读音波形图见图2-1)。单词tab则是由这三个音素以相反的顺序组成的,所有人都知道这点,对吧?


图2-1 单词bat的读音波形图

时间轴从左向右延伸,声波的高度代表着声音的强度,简单地说就是声音的大小。这个单词的三个音素分别对应波形的哪个部分呢?bat中的三个字母很容易区分,但是将其连读成“bat”时,发音就不容易区分了(以声谱图来呈现,情况也是一样的,声谱图是一种显示声音频率的更为细致的图像)。组成该单词读音的是连续的音节而非三个单独的字母,所以我们不可能找到每个音素对应的波动。比如,/b/对应的波动同时也包括下一个音素的波动。如果将一个单词中的字母比作串在同一根线上的念珠,那么单词的读音就是奔流不息的瀑布。

我们之所以总觉得bat是由三个独立音素组成的,是因为我们在阅读的时候也会拼写。英语的拼写依赖字母表。bat由三个单独的字母组成,所以我们认为它好像真的由三个单独的声音组成。文字与口头语言之间这种抽象化的关联使得写在纸上的内容(这里单词的拼写可以由单独的字母或几个字母组成)与其对应的口头语言(音素)之间建立联系。阅读初学者要了解二者之间的这种关联。17

虽然人们总认为口头语言是由单独的音素组成的,但是我们很容易证明事实并非如此。试想一个提线木偶说话的过程:先是字母出现在屏幕上,然后木偶张开嘴,逐个说出字母所对应的音素/b/——/a/——/t/,字母间的停顿逐渐缩小。一开始屏幕上的字母很分散,后来它们会慢慢聚集在一起并形成视觉提示。因为木偶的话是由三个独立的音素组成的,所以无论这些单独的音素之间的发音停顿有多小,都不可能与单词bat发音一样。如果人们不能掌握单词的连读发音而只是快速地将每个字母的发音说出来,那么人们肯定不能连贯地说出一段话。提线木偶虽然没有告诉我们如何连读,但是它的这种读法也有可取之处,儿童就是从字母和它们的读音学起的。可是这样的读法也滋生了单词是由单独的音素组成的这样的错误观念,而实际情况并非如此。18

在以字母为基础的文字系统中,了解口头语言其实是由音素组成的,这是学习阅读的重要前提。一些口语游戏,例如押韵,就可以帮助学习者学习发音。在听到cat与hat这两个均以“at”结尾的单词时,学习者就很容易区分出它们的首字母发音。但是这也造成了人们认为学会发音之后,就自然可以正确拼写(即学会阅读与书写)的错误观念。

如果口头语言中的话语是由字母发音组成的,那么与会阅读的人相比,那些不具备阅读能力的人是否会对话语产生不同的认知呢?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对于一个具备读写能力的英语使用者来说,区分两个单词的尾音是否相同不过是小菜一碟(如bat与sit尾音一样,bat与sick尾音不一样)。准备学习阅读的学前班的孩子也能够区分得出来。曾经有一个经典的研究案例表明,一群不具备葡萄牙语读写能力的成年人很难区分单词的尾音。19当然,他们是用葡萄牙语进行测试的,测试的准确率也很低。其中一个人虽然不具备阅读能力,却并没有把bat发成三个单独的音,而是发出了类似于波形图中的音。学习拼写使得人们发现了隐藏在口头语言中的规则。

我们需要承认这个关键的事实:说话并不需要掌握音素方面的知识,那些没有读写能力的葡萄牙人虽然不会阅读,但还是可以说话。学习阅读则改变了口语的呈现方式,使得人们发现了音素这种抽象的概念。以音素呈现口头语言的方式让单词学习变得更加简单。反过来,这种方式也会加深口语表达对音素的依赖性。这种反馈回路对于阅读技能的提升至关重要。如果儿童不能掌握语言的发音,或者学校教学阻碍了儿童学习发音的话,学习阅读就会变得更加困难。

相比研究那些不具备读写能力的葡萄牙人,有一种更简单的方法可以测出字母拼写知识对于口头语言的影响。我们可以做这样一个实验:让实验对象在听到一组单词后判断这些单词是否押韵。这些实验对象都是像你我一样的普通读者。在这些单词中,有些是押韵的,比如bank与sank;有些则不是,比如beer与sank。这个测试十分简单。问题是,如果这两个单词既押韵又在拼写上相似(如goal和coal)或只押韵但在拼写上不相似(如bowl与coal),又会发生什么呢?请大家注意,这个实验只涉及听而不涉及读写。实验结果十分清楚地表明,人们更难判断后者是否押韵。虽然总是能判断正确,但判断第二种情况则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很明显,单词的拼写会影响到我们听觉上对它的判断。这种影响非常强烈,在一位乐于助人的朋友和一个秒表的帮助下,你也可以重复这一实验。20

人们可通过神经成像以及实施脑部刺激的方式观察到拼写对于口头语言表达的影响。对于具备阅读能力的人而言,大脑在受声音影响的同时一定会受到拼写的干扰。音乐家劳丽·安德森(LaurieAnderson)曾说,语言是一种病毒。21那么正字法就是一种已经渗入语言的病毒。英国认知神经科学家乌塔·弗里斯(UtaFrith)表示:“学习一种字母系统就像感染了一种可以感染所有语音处理的病毒,因为自那以后,整个单词的声音都会自动分解成各个声音元素。语言再也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阅读有着强大的影响力。人类的口头语言历经几千年的进化才取得如今的成果,却在与书面语言接触的短短几年中就轻易被改变了。这样的改变其实是一件好事,书面语言与口头语言的结合使阅读变得更加简单。

阅读与言语虽然在形态特征、获取方式、所传达的信息以及使用条件上都存在不同,但是二者之间却又是息息相关、相互依存的,从行为到大脑,二者都是互为影响、不可分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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