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们素未谋面,但有两点我可以肯定。首先,我知道此刻你正在读这本书。其次,我知道你一定是阅读方面的专家,因为“阅读”正是本书将要探讨的主题。
友人曾赠予我一本长达380页的学术著作,那本书中详细记载了铅笔的历史。纵然我喜欢铅笔和它顶端的粉色橡皮擦,而且经常使用铅笔,但是我始终认为,我实在没有必要知道铅笔是如何演变而来的。也许阅读之于读者正如铅笔之于我,有些读者可能会感到困惑,为何要读关于阅读本身的书籍呢?
人们发自内心去阅读也好,被迫去阅读也罢,不可否认的一点就是,阅读已经成为人们每天必做的事情之一。无论人们是在街上散步,在餐馆里点餐,还是查看邮件或者社交网站上的帖子,抑或是翻阅一本小说,或者查看食品包装上的营养成分表,阅读都发生在不经意间。阅读的目的五花八门。人们会因为工作需要而不得不读书,会因为想寻求学业上的突破而心甘情愿去读书,也会因为渴望徜徉于书海、体验阅读的快感而情不自禁地去阅读。在过往的生活中,人们已不知不觉地进行了大量阅读。倘若一个人投入数千个小时苦练棋艺就能成长为一名象棋高手,那么就人们对阅读所投入的时间而言,绝大多数读者都能被称为阅读方面的大师了。
这就导致了人们对于阅读的理解各有不同。有朝一日,当你的工作就是研究阅读时,你就能从人们口中听到各式各样有关阅读的故事了。从人们传递给我的信息中,我得出一个结论:大家的阅读方式不尽相同。有人逐字逐句地读,有人则习惯一次性阅读大篇幅的内容;有人在阅读时会在脑海中勾勒出书中的画面,有人则会一边阅读一边体味字里行间的弦外之音。还有一些人与我分享了他们自己以及他们的孩子学习阅读的过程。我所收集到的这些信息,绝大多数都来自那些自称阅读速度很慢的读者。而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我们眼中的成功人士。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在需要高水平阅读能力的岗位任职,例如律师或校长。许多读者都认为自己的阅读速度比别人慢,殊不知这与乌比冈湖效应(LakeWobegon Effect)(1)恰恰相反,依据该效应,人们理应觉得自己的阅读速度快于他人。
这种现象的背后还存在另一个问题,那就是人们想要努力提升自己的阅读水平,但对于如何做到这一点却知之甚少。确实,阅读所涉及的大部分心理活动都发生在我们的潜意识之中。读者可以意识到自己在阅读之后加深了对事物的理解,收获了阅读给自己带来的快乐,或者意识到阅读可以向读者传递事实、观点和情感,但对于造成这些结果的心理活动和神经活动却一无所知。人们自身无法完全准确地了解自己的认知世界。鉴于此,试图通过观察自身阅读的经历来探究阅读的奥秘,就如同试图通过观看电视剧《权力的游戏》(Game of Thrones)来了解电视机的工作原理一样,都是行不通的。一个人可能擅长阅读,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完全了解阅读的奥秘。因为我们无法借助自己的直觉理解阅读的过程,所以需要建立一套完整、系统的科学理论,以帮助我们全面、深入地探索阅读的奥秘。
我从事心理学、心理语言学以及认知神经科学研究多年,自迪斯科开始流行的年代以来,我就与全球范围内的志同道合之士一起从事阅读研究。很多人第一次听说阅读还有理论研究的时候,都不免会感到些许诧异。确实,阅读有什么可研究的呢?很多人认为阅读的过程就跟听讲解的过程一样,区别在于听讲解是用耳朵听而阅读是用眼睛看罢了。我们的眼睛看到文字,之后便可理解字里行间所传达的信息。然而这看似简单的阅读理解过程背后却隐藏着各个感官之间的大量协同配合。除了大脑中负责控制视觉与语言的区域,还有负责控制人们的肢体动作、情感和做决策的神经系统,一些记忆系统,等等。由此可见,认为人类大脑利用率只有10%的说法实属谬论,仅在阅读时人脑的利用率就已远超这一数字。依据弗洛伊德的理论,心理动力学并不能清楚地解释人类做出某些行为背后的原因。与此类似,人类的神经认知机制也不能完美地诠释人类的阅读过程。庆幸的是,现在从事阅读方面研究的科研者已经找到了更优的理论。这些理论能够帮助我们研究阅读这种行为背后的潜意识基础。我们没有与参与研究的志愿者见面畅谈,而是通过磁共振成像技术记录志愿者在说话时的脑部活动。现如今,相关研究已经收获颇丰。
我们已经洞悉了人类大脑完成熟练阅读的运行机制、人类掌握阅读技巧的方式以及造成人类阅读障碍的主要原因。我们可以通过三四岁孩子的一些行为,预测他们今后的阅读能力。我们了解到学龄儿童在初入校园之后是如何掌握阅读方法的,以及他们会遇到的困难。
我们明确了如何区分人类阅读能力的强弱,以及熟练阅读者与入门级阅读者的区别。同时,我们也认识到诸如听力障碍或学习障碍等身体因素,以及缺乏足够的指导或家境贫穷等环境因素也会对人们的阅读能力造成影响。
鉴于人类大脑的构造大同小异,我们已经发现了人类阅读的一些共性。但由于文字系统存在差异,人类的阅读过程也存在差异。我们发现了人类阅读过程中所涉及的主要神经回路,以及患有阅读障碍的儿童产生的神经回路异常。
我们甚至还为阅读中所涉及的不同方面,如学习阅读、熟练阅读、阅读障碍以及因大脑损伤而失去阅读能力等情况都建立了相应的计算模型。这要求我们加深对这些不同阅读情况的理解,并在此过程中不断完善该模型。
我们的科学研究可以为那些深受阅读障碍困扰的孩子提供有效的解决方法。阅读是一门科学而非戒律。科学家纵然在有关阅读的许多细节问题上不能完全达成一致,但是已经就人类如何阅读以及决定人类是否可以阅读的因素等重要方面达成了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