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道谢的方式来进行道歉,这让我从中学到了很多。
差不多两年前,一个我曾经做过她导师的学生,给我写了一封长长的感谢信,就我在过去四年间给予她的支持表达了谢意。信中充满了具体的回忆以及感激之情,是一封非常真诚的邮件。我想,任何一个老师收到这样一封信,都会为之感动的。
但是,说起来非常不好意思,我当时忘记给她回信了。
因为就在同一天,我的另一个学生的个人问题面临着困境,所以我的注意力全放到他的身上了,以至于没顾得上感谢信这件事。直到两周后,当我再次想起这件事时,马上就后悔没有及时给她回信。这显得非常失礼,而且对对方也是一种轻视,是不可原谅的错误。
因为没有回信,这让我觉得那个学生在信中所写的关于我的一切,都像是凭空捏造的(当然,我的确做过那些事情,但当时我的想法就是这样的)。
更遗憾的是,由于我感到特别不好意思,所以还是没能立刻回信,告诉她“我为没有及时回信而抱歉”。我没有弥补自己的过失,甚至明知自己犯了错,表面上仍装出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原本应该作为道歉动机的羞耻心,反而成了一种障碍。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陷入这种心理“陷阱”中。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私人生活上,我都很难拿出勇气去向别人道歉。岂止不会道歉,我甚至会希望对方最好能忘了我所犯的错,这样的话我也就不用去弥补什么了。由于无法坦诚地向对方表达自己的歉意,我肯定因此让很多人感到过失望。
说句“对不起”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也许有些人的理由与我的(如羞耻心)不尽相同,但恐怕也会找到别的理由吧。很多人是害怕因为道歉而让自己显得很被动,其背后往往有着这样的心理:道歉,会暴露出自己的弱点。而某些情况下,弱点会被误解为是一种弱势。
斯坦福大学商学院进行的研究显示,比起那些会选择道歉的男性,没有为自己所犯的错而承担责任的男性,至少在短时期内(而且,并非从遭受不公正对待的当事人的角度,而是从第三方的角度来看)他们会被认为是强有力的人。这个研究结果,我在很长时间里都有印象。
不过,这也并非涵盖了所有的情况。另一项研究则显示,从意想不到的人那里(如男性或比自己地位高的人)获得的道歉会特别有效果,而道歉者自身会得到较高的认可。该道歉的时候就去道歉,也许这样你会得到更高的认可。
在某些情况下,道歉的行为并不意味着是展示个人的弱势,而是被视作经济上或法律上的一种义务。当公司的高管、政治家或者医生因为自身犯了错而陷入困难的境地时,他们最初得到的建议都是什么也别承认。因为很多人害怕自己一旦承认了错误,就会引来诉讼,最终导致出现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不道歉往往会适得其反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不道歉的行为往往会引发负面的效应。例如,不愿意承认错误的医生,比起那些能主动道歉的医生来,他们更容易因为医疗过失而被起诉。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私人生活方面,当事人(或者关系者)都会认为自己不仅遭受了不公正的对待,而且对方(犯错的一方)还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企图将自己的错误糊弄过去,这会使状况更加恶化。不道歉的行为会激起受害者的愤怒情绪。同时,这种遭受不公正对待的感觉也会逐渐升级,最终驱使他们提起诉讼,以便让犯错的人能承担应负的责任。
道歉的好处
很多人会害怕因道歉带来的风险,其实道歉本身还是有好处的。首先,道歉有助于平息对方的谩骂、怒火、报复心等,而犯了错的人自己也能得到一些宽慰(心态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如果把精力都用来刻意隐瞒或否定自己的错误,那么根据以往的经验,我们将会更加难以克服自身的弱点——而这正是导致错误发生的原因。
抑或就像我所做的那样,不愿意用实际行动弥补自己所犯的错误。这样一来,我们会陷入被自己的错误所困扰的状态而无法自拔。与之相对的,那些能够勇敢地承担责任的人,反而会收获成长,修复人际关系,并让自己的心态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发自内心的道歉,从长远的结果来看,无论是工作还是私人生活方面,都能为我们带来更加深厚的信赖关系。真诚且体谅他人的道歉,会让对方感到“我获得了理解”“我获得了较高的认可”。当对方接受了你的道歉,也就意味着他愿意与你构建人际关系。很快,双方将不再是对立的关系,而且当未来遇到某些困难时,双方也都将有自信一起去面对。
以道谢的方式来进行道歉
通过那个学生的邮件,我开始思考自己不善于道歉的缺点。实际上,我们可以用道谢的方式来进行道歉。
2012年,我和我妹妹一起参与了“奥普拉电视频道”[这是由美国著名的电视人奥普拉·温弗瑞(OprahWinfrey)开办的频道]的一档名为《道谢游戏》(Thank You Game)的节目。在其中的一个环节,我需要重新审视人们表达感谢的方式,这让我开始思考能够完全表达出谢意的简单方法。我们该怎么做才能将发自内心的感谢之情传达给对方呢?有没有一种表达感谢的方法,能够让我们内心的个人成就感增加呢?当我们想要强化与对方的关系时,能否以科学的方式找到一种最有效的道谢方法呢?
通过研究,我总结归纳出了表达感谢的四个步骤。
道谢的四个步骤
①当你想要表示感谢时,记得先对对方的行为给出评价。具体来说,应该包括: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并且给你带来了什么?当时,对方有没有因此而付出什么代价?
②请说清楚,为什么对方所做的事情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对方的行为为什么能够帮到你?这对你来说,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③你从对方的行为中,能够认识到他的性格和优点是什么?对方的哪些方面是值得你认可的?除了他为你所做的事情外,对于这个人,你也应有所评价。宽容、理性、幽默感、努力、亲切等,对方的哪些素质值得你肯定?
④表达你希望与对方构建起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与对方达成约定)。
例如,按照这几个步骤,我们可以像下面这样来表示感谢。
①上周,幸亏得到了你的帮助,我才顺利完成了项目,而且还麻烦你弄到很晚,真的是非常感谢。实在是辛苦你了,我知道原本很多工作都应该是由我自己来完成的。
②我觉得仅靠我一个人是无法完成的。多亏了你的协助,才让工作没有堆积成山,而且还按预定的计划向前推进了。
③能够有像你这样优秀的、值得依赖的同事,真的是很难得。你真是我们这个团队里的宝贵财富。
④我很想有机会能够向你表示感谢。今后,如果需要帮助,无论何时,都请不要客气,向我提出来。
像这样,向对方表达谢意的话,无论是感谢的一方,还是被感谢的一方,心情都会变得更好,相互之间的关系也将得到进一步的强化。我的那个学生给我寄来的邮件中,就充满了这样的感谢之词,而当我在思考该如何向她表示歉意时,我觉得应该借鉴这些在表达感谢时用到的要素。道歉的内容,应该聚焦在“我自己做了什么,而这些行为会给对方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上。
有效道歉的要点
不管是以电子邮件的形式,还是通过打电话、写信、公开发表或私下交流的方式,有效的道歉都应该具备以下要素。
①承认自己做了应该道歉的事情。
不要试图使用委婉的表达方式,或者绕圈子的说话方式,请直截了当地说自己做了这样的事情(或者,我没有做这样的事情)。
②要弄清楚因为你的错误所产生的后果,以及让对方蒙受的损失。包括你的所作所为给对方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具体有多么严重的损失?
③表达你已经从这一行为或失败中吸取了教训。
无论是个人判断上的失误,还是应该被改正的坏习惯,以及应该道歉的行为,所有这一切你都已经注意到了。
④表达你希望与对方构建起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与对方的约定)。比如,提出赔偿事宜,并询问对方希望你做些什么,并说明为了避免将来再犯同样的错误,你打算做出何种努力。
有效的道歉到底是指什么呢?
这里就以我自己为例。当我忽视了学生寄来的充满感谢之情的邮件后,我是如何向其道歉的。
①在读了她写来的邮件后,我非常感动,但是我也要为没有及时给她回信而表示道歉。
②思考对方在没有及时收到回信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要毫不隐瞒地向对方表示“我考虑过这一点”。
③承认自己没有写回信的失礼行为。同时,也向对方解释自己是因为受其他事情的影响而没来得及回信。
④(为了与那个学生最初的邮件相呼应)主动提及与她之间的美好回忆,并表达了自己非常期待今后仍能与对方保持联系。
很简单、坦诚的一次道歉。虽然这也让我感觉自己变得有一些弱势,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我学会道歉的第一步。通过强化与她之间的关系,我对道歉行为的罪恶感减轻了。虽然自己犯了错,但是我想对方一定会原谅我的吧(实际上,后来确实得到了对方的原谅)。
通过这件事,我有机会尝试用一种全新的方式来应对自己的罪恶感和羞耻心。在这次尝试之后,我学会了对其他的事情,或者更重要的事情,都要尽可能及时地去道歉。例如,遗忘了工作的截止时间、在工作中忘了对同事表达认可、没有像家人关心我那样去关心他们、对丈夫表现出不耐烦的态度等。面对这些状况,当我想要辩解或者有所隐瞒时,道歉成了检验自己诚实、勇敢与否的一块重要的试金石。
重要的是,这里所提到的四个要点并非为了道歉和迅速让自己释怀的方法。
这是当你想要真的做出补偿、想要挽回自己的信用时,应该如何思考、如何感悟的一种练习。
我们经常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即使道歉了,由于不符合上述四个要点,道歉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我们常常没有清楚地认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及这给对方造成了多大影响,只是一味地在那里发誓“保证今后不再犯错”。还有,我们不去弄清楚自己的行为造成了什么样的损失,而是不断地辩解为什么会犯那样的错。而且,对于对方希望我们做什么、对方需要哪些必要的补偿,不给对方表达的机会,只是自己单方面地想要解决这一事情。
通过思考有效道歉的四个要点,我们能够避免陷入这种常见的误区。同时,能够将失败转变为“构建信赖关系的机会”,重新挽回我们的信用,强化彼此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