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Ⅵ “三只小猪”:舆论战的娱战争

2020年5月26日  来源:弱传播 作者:邹振东 提供人:yiju29......

用舆论的轻规则来指导舆论战,就是舆论的轻战争。

在舆论的轻战争中,娱乐是一个非常好用的战术战法,甚至发展成为以它为主要作战武器的娱战争。正如核战争(nuclearwar)指的是使用核武器进行的战争,娱战争就是以娱乐武器为主要作战武器的舆论战争。

一般的舆论战,娱乐化只是辅助手段,比如,政治人物唱唱歌,在娱乐节目当当嘉宾,而娱战争则是以娱乐武器为主要的舆论兵器。此外,两者的规模大小也不同。普通的舆论战使用娱乐武器仅限于局部,而娱战争则把娱乐武器的使用贯穿整个战役。

2016年的“帝吧出征”[1]便有一点娱战争的雏形。娱战争最有代表性的案例,是2012年台湾“大选”的“三只小猪运动”。

选战就是舆论战。一般来说,民调3%的波动可能只是正常的误差,但如果民调突然出现10%上下的浮动,就说明选战出现了突发变化。比如,发生重大的选举失误,面临天灾人祸,出台重量级政策或抛出颠覆性观点。

2011年9月,台湾“大选”进入倒计时,蔡英文的民调仍然落后于马英九10个百分点以上。10月初,蔡英文在台南造势,有三胞胎姊妹捐出三只小猪扑满(存钱罐)。台湾地区监察部门提醒民进党,未成年人的选举献金在法律上有限制。蔡英文的竞选团队马上敏锐地认识到这是一个极好的舆论战突破口,便因势利导,于10月25日发起“三只小猪运动”,发送了10万只Q版小猪扑满给民众,号召支持者把零花钱装在小猪里,支持民进党去打国民党这只“大怪兽”。“三只小猪”唤起了选民无与伦比的热情,让两党都大跌眼镜,民调大幅落后的蔡英文居然靠此一举追平马英九。没有领导人失误,没有政策牛肉,仅凭一个娱乐化的活动就大幅度改变选情,创下了舆论战新的奇迹。

“三只小猪”是神来之笔的灵感还是不可复制的神话?它有没有规律性的东西可以追寻?让我们先做个案例复盘,“三只小猪”的加分项至少来自三个方面。

第一,国民党不懂得“被动语态传播法”。舆论战有主动语态与被动语态两种打法。主动语态打法强调行为主体,其传播模式是“谁做了什么”,如“我摘了苹果”。被动语态打法强调的是行为对象,其传播模式是“什么被谁做了”,如“苹果被我摘了”。

国民党一直习惯主动语态的打法,如领袖带来安定,领袖送来温暖。一切都是领袖主动作为,民众只是被动接受。直到这一次,还是用主动送福袋来反制“三只小猪”,认为自己送东西给民众,好过民进党让民众存钱罐送钱。殊不知,一支军队如果能让老百姓夹道送鸡蛋吃,那它就是不可战胜的。国民党什么时候能够明白这个道理,让老百姓给他送鸡蛋呢?

第二,民进党最擅长悲情舆论战法。选举需要敌人,“三只小猪”讲述了三只小动物对抗大怪兽的经典故事。

对于候选人来说,选民常被分为三种:我们的人、他们的人和中间的人。所以选战获胜的方法归根结底也就是三种:增加“我们的人”,减少“他们的人”,争取“中间的人”。

要从整体的选民中分割出一块“我们的人”,就要有“我们”共同的东西,简单的像出身、籍贯、性别、姓氏等。比如金门选举,陈、李都是大姓,其中陈姓更是一等一的大姓。如果其中一个选举人正好姓陈,只要动员所有姓陈的投票给他,估计就没李家什么事了。复杂点的比如信仰、理想等。

而在所有的“共同”里面,“共同的敌人”是能量最高的。大敌当前,往往信仰、理想、恩怨统统靠边站。中国的一个成语最能说明问题,那就是“同仇敌忾”。没有什么比“共同的敌人”更能让人们紧密联系在一起了。

政治人物需要敌人,正如电影主角需要敌人一样。美国需要邪恶国家,007需要恐怖分子,阿凡达需要入侵者。这的确是人性的弱点,人们一方面谴责暴力、爱好和平,另一方面,如果一部商业片少了敌人,有谁愿意去看呢?

选举更需要敌人。这就是为什么每到“大选”前,鹰派[2]的声音就会甚嚣尘上。1996年第一次台湾地区领导人“直选”,李登辉接受日本右翼作家司马辽太郎采访,抛出震惊台湾和世界的声音——《生为台湾人的悲哀》。“这之前,掌握台湾权力的全都是外来政权。就算是国民党也是外来政权呀!一想到牺牲许多台湾人的‘二二八事件’,‘出埃及记’[3]就是一个结论。”

当李登辉顺利地用“二二八事件”“外来政权”这样的符号建构起“仇恨和敌人”后,他孜孜以求的“台独”载体——“台湾生命共同体”就有了情感和逻辑基础。而民进党此后完全继承了李登辉的衣钵,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悲情的政党。悲情牌是选举的共生物,没有选举就没有悲情。一个政治人物平时好好的,该吃吃,该玩玩,突然有一天他开始玩悲情了,无他,大选到了。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民进党上台后还在打“悲情牌”,都已经“执政”了,还有什么好悲情的呢?本来街头政治是在野党的专利,因为通过体制解决不了问题,在野党就只好诉诸街头。但“执政”后的民进党还是走上街头,把自己打扮成被欺负的对象。在2004年“三一九枪击案”中,民进党再次把街头政治发挥到极致,陈水扁在街头竞选时遭枪击,被民进党操控的“地下电台”开足马力,大肆渲染可怜的阿扁在为台湾挡子弹。一个大权在握的贪腐分子就这样被打扮成“落难的英雄”,悲情牌又赢了!

没有敌人就必须创造敌人。如果现实的竞争对手难以让选民产生不共戴天的仇恨,最佳的办法就是把远方的力量妖魔化,然后把竞争对手直指为“妖魔力量”的同谋。民进党运用这样一种荒腔走板的舆论战策略几乎屡试不爽,而且成本低收益高。

第三,国民党最缺乏游戏舆论战法。国民党一直高高在上,马英九也偏于正经。国民党缺少爱玩的天性,不懂得从互动游戏中寻找打选战的灵感。

当对手在妖魔化敌人时,一般的做法是针锋相对,揭露对方的丑恶行径。但是这样做的效果往往有限,理性的声音不如感性的声音容易洗脑,而谣言比真相的分贝大一千倍,传播速度快一万倍。

用严肃的方法对付妖魔化,只是用“真常识”对抗“假常识”,而“假常识”还是披着常识的外衣。只有把造谣者的行径围剿在常识之外,才能让大多数人对谣言产生免疫力。“游戏舆论”是解构妖魔化的最后终结者。

台湾中天电视台有一档娱乐节目叫《全民最大党》,它的主题就是政治模仿秀。作为一档供台湾老百姓消遣的综艺类节目,它对政治的影响力却不亚于任何严肃的政论节目。

《全民最大党》有一个小板块叫“阿洪之声”,两位主持人模仿台湾地下电台的主持人如何造谣生事。“天要下雨”“捷运晚点”,台湾发生任何不好的事件,两位主持人都不假思索地说是“中共”在搞破坏!有一次台湾出现“黑衣人事件”,扮演的地下电台主持人又说成“那是阿共的阴谋啊”。另一个问他为什么,他的逻辑很简单:“凡是黑的都是大陆的啊,比如黑手机、黑心棉,最重要的是黑龙江也是大陆的啊!”

事实证明在台湾这个泛政治化的社会,政治的娱乐化是解构荒诞政治的最有效的工具。

制造“中共的阴谋”议题是民进党的一贯伎俩,但驳斥民进党一千句“中共没有阴谋”,不如一句“黑龙江也是黑的”。再发生“两颗子弹事件”,再开足马力说这是“阿共的阴谋”时,只要一想起“黑龙江也是黑的”这个笑话,谁还会信呢?

这一次,“三只小猪”创造了一次通过“游戏舆论”打选战的成功案例。它一改民进党传统的悲情做法,把悲情内化为一种游戏精神。国民党试图用“平安福”来反制,但没能破解“三只小猪”困局,原因之一就是“平安福”较“三只小猪”缺少了游戏精神。

台湾民众爱玩!“三只小猪”对绿营动员有限,它真正打动的是中间选民,“一起来打大怪兽”。突然出现一个真实世界的游戏版,怎能不让台湾民众嗨翻了天?

如果有机会帮马英九写剧本,面对一个用娱乐战争打选战的对手,有什么破解之法吗?

有!破解之法就是运用舆论的轻规则。

一切回到“游戏舆论”来。既然“三只小猪”脱胎于童话和动画片,就应该从童话和动画片里去寻找破解“三只小猪”的答案。民进党剧本的“三只小猪”,其故事架构就是小动物对抗大怪兽。如果去除了大怪兽,“三只小猪”就失去了意义。

美国和中国大陆有两部流行动画片似乎可以给人们以启示:一部是《猫和老鼠》,一部是《喜羊羊和灰太狼》。在现实生活中,猫和鼠、羊和狼永远不可能和平共处。但在动画片中,猫和狼不再是威猛暴力的形象,而是通人性的小可爱。猫时常被老鼠欺负,狼成了永远吃不到羊的可怜虫。特别是灰太狼,其怕老婆、爱老婆的形象赢得众多女性的喜爱,“嫁人要嫁灰太狼”也成为一句流行语。

国民党不妨因势利导,顺水推舟将马英九打扮成整天被民进党欺负、怕老婆又爱老婆的“马太狼”。马英九的厚道在台湾已经深入人心,而马英九的“好丈夫”形象也是台湾女性的最爱。如果“三只小猪”对抗的“大野狼”根本就不存在,“三只小猪”靠什么聚集选票呢?

选战到最后,作为台湾地区领导人的马英九干脆大大方方地邀请台湾所有的“猪”,不管是“蓝猪”,还是“绿猪”,都到他官邸做客。嘉年华上,一只大灰狼和一群五颜六色、戴着“平安福”的可爱小猪们,手拉着手载歌载舞。晚会的高潮是:大灰狼终于掀开他的头套,露出马英九那经典的憨厚笑容。啊,原来大灰狼其实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更准确地说,是一匹被民进党披上狼皮的“马”呀!

一边是一直在制造仇恨,一心要制造敌人的“猪”,另一边是一直在促进族群和解,一心想推动两岸和平的“马”,中间选民会选哪一边呢?

[1]2016年1月18日,大陆足球运动员李毅百度吧的千万粉丝集体行动,在台湾的社交媒体中寻找具有“台独”色彩的账号,实施跟帖。他们使用的主要工具就是表情包,结果导致部分政治人物或媒体的社交账号几乎瘫痪。

[2]一个政治名词,形容主张对外采取强势外交或者积极武力扩张的政治派别。

[3]《圣经·旧约》中重要的一章,讲述了希伯来人同古埃及人之间的矛盾起源,以及先知摩西如何带领希伯来人逃离埃及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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